破门前的喘息，沉重如鼓槌擂击。月娘攥紧胸口的木筹（紧贴螺钿饰物的位置），听着门外官靴踏地的闷响和兵甲摩擦的刺耳声浪，驿站内死寂的空气几乎凝成冰。柳娘抱着面色潮红的陈泓缩在粥锅后，草儿蜷在一旁簌簌发抖。孙二娘深吸一口气，眼中疯狂的光芒闪烁，脸上那道疤扭曲着，猛地将自己本就破旧的衣襟狠命一扯！刺啦！半片粗布耷拉下来，露出干瘪的肩头！她又抓了一把地上的湿泥灰，往头发脸上一通乱抹！
“开门！！再不交人……”门外军官的厉喝未落！
“哐当！！！”驿站破门被月娘猛地从内拉开！
“贼老天啊——！！”一声凄厉得近乎癫狂的哭嚎如同炸雷般响起！孙二娘疯了一样扑向最前面、手按横刀的军官！
“狗官！！还有没有王法！！狗日的何万金！！抢了老娘的命根子啊——！！”
她扑得极其突然、用力！枯瘦的十指如同鹰爪死死抱住军官的大腿！整张脏污不堪的脸贴在他冰冷的铁网甲上蹭！鼻涕眼泪泥灰糊了一片！
“你！放开！！”军官猝不及防，惊怒交加！他腰刀仓啷出鞘半寸！
“放？！老娘不放！你们这些穿官衣的狗！跟何家穿一条裤子！他派狗腿子刚抢了我半年积攒的家当！半担细盐渣子啊！那是我们娘仨活命的口粮！！”孙二娘的声音撕裂了寒风，“老娘拼了这条烂命！死也拉你去刺史衙门说理！何万金他娘的狗屁‘义商’！他家的库房里……”
“住口！！拿下这疯婆……呃啊！！！”军官厉吼着想推开她，却猛地感到腿间剧痛！孙二娘竟用指甲隔着裤子狠掐他大腿内侧！还用牙齿隔着布料狠狠啃咬！
“娘！！”狗剩子的身影不知何时也扑了出来，死死抱住军官另一条腿乱踢乱咬！
场面瞬间大乱！军官被钳制，其他兵丁见状骂骂咧咧冲上来想拉拽！孙二娘状若疯虎，哪个靠近就撕抓扭打！泼辣野悍的气场竟将几个兵丁暂时逼退！
“反了！反了！！都给我……”军官羞怒暴吼！
就在这混乱顶点！
“诸位官爷！”月娘清冽的声音猛然响起，穿透喧嚣！她一步踏前，将手中那枚刻着“何氏永通库丙丁卯”的木筹高高举起，几乎怼到被孙二娘抱住挣扎的军官眼前！“烦请看看这个！可是何老爷库里的‘义商’凭信？这位婶子的盐……怕也是入了何老爷的‘永通库’了吧？！要不要……现在就去何家库房里——‘说说理’？！”
木筹！清晰的字样！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无比刺眼！
挣扎的军官动作猛地一滞！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小小的木筹上！他认识这印记！督粮衙门新收的几船盐引……上面也盖了何家类似的戳！
何万金！孙公公！金匾！库房！“说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他冲天的怒火！这事……他一个巡盐小校……掺和不起！
“咳咳……”军官一把粗鲁地推开还在嘶咬的孙二娘，“疯子！疯子！晦气！”他整理着被撕乱的衣甲，狠狠瞪了一眼举着木筹、面无表情的月娘，“你们……你们这破店！都给老子老实点！搜……搜过了！走！”
兵丁们莫名其妙，但也看出头儿态度突变，巴不得离开这混乱麻烦之地，呼啦啦簇拥着骂骂咧咧（主要骂孙二娘疯）的军官转身就走，连驿门门槛都没踏进一步！
危机如同退潮般迅疾褪去。驿门沉重关闭。柳娘抱着陈泓在地，草儿哇地哭出来。孙二娘喘着粗气，头发散乱如鬼，嘴唇被咬出血痕，却冲着月娘咧开一个难看的笑。
地窖里躲藏的数十口子听到外面散去，紧绷的弦几乎断了，瘫倒一片。然而，柳娘拿油灯一照，心瞬间沉到谷底——角落里狗剩子看守的三株葡萄嫩苗，其中两株叶子己彻底枯死蜷曲，仅剩一株还留着一点微弱的灰绿色，但也蔫得厉害！而他们最后一点储备的杂粮，刚刚为了安抚孩子，己经都煮了分掉！真正的断粮！
驿站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狗剩子抱着枯死的苗，眼泪无声地掉。断臂的刘栓靠着地窖壁，眼神空洞。空间！粮食！两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压垮了每个人的神经！
“没法活了……”带着七个孩子的遗孀中一个绝望地喃喃，“挤在这里……耗子都要被挤死……”
“耗子……对！耗子！耗子洞！” 靠着地窖壁、惊魂未定的另一个遗孀孙嫂（原村中农妇）突然哑着嗓子喊起来，“俺们村遭水前……野地里成窝的耗子！它们有生崽的窝，有藏粮的窖！有透气的道！一个坑……轮着用！”她比划着，思路被惊吓和求生的本能打开，“人……人就不能像耗子……轮着打几个坑吗？！能喘气的坑！”
孙嫂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进月娘混沌的脑海！地窖空间极限、资源匮乏、通风口（红拂留的竹管）的存在、运河岸边废弃的窝棚、堤坡上的獾洞……碎片瞬间重组！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都别哭丧着脸！死不了！柳娘！带人，把这地窖最里墙根那个放破篓子的角落挖开！往下掏！掏三尺宽，能蜷两个人就够了！孙二娘！找韧草搓绳子！细点的！拴上咱们地窖通风口那根破竹管尖！刘栓！你盯着外面动静！狗剩子！狗剩子！”她蹲到狗剩子面前，指着那株仅存的蔫苗，“你！护好这苗！带几个人，就在地窖门边，挖点松软的土给它培上！从通风口引点湿气！死不了它！”
命令清晰砸下！绝望中的人本能地抓住指令行动！挖坑！搓绳！培土！柳娘带头用小铲铁片拼命挖土，女人们接力运土堆到旁边预备着糊墙。草儿颤抖着搓草绳，拴上红拂留下的那截通风竹管（打通后成了气眼）。
半日后。
地窖最深处，被挖掘扩大了一个仅能容纳两人屈身挤坐的凹龛（后世称“子窖”），成了重病伤员（如断臂刘栓）和襁褓婴儿的专用小舱。
主窖空间被清理后，用挖出的土和水混合草屑（充当廉价粘合剂），沿壁砌成半人高的矮墙分隔，形成几个狭窄的睡眠区。每个区仅容一人平躺或两人侧身叠卧。矮墙留孔便于传递小物。
通风竹管被“活化”： 新栓的韧草绳垂入运河边一个不显眼的土鳖洞，绳头绑着一小块油毡挡雨。绳动毡开——内拉通气，松绳合毡！ 这是简易的“传号筒”雏形——通风同时传递基础信号（如紧急关闭、示警）。最关键的空间轮转法则出炉：
“日客”与“夜客”： 身体最健壮、负责找食、担责的（如狗剩子、部分腿脚好的妇女），白日出地窖，去码头附近拾荒、讨零工、偷捞河面浮食、甚至钻堤坝野穴“掏耗子粮”（实际是捡拾遗落的零星粮食），称为“日客”。
“内客”： 其余人分为几组，每组轮流值守（看护子窖病患、照顾婴儿葡萄苗）与补眠（在睡眠区）。
入口处堆放柴火灰渣形成一小块缓冲区（“轮转点”），供“日客”“内客”换岗交接，避免拥堵。
粮食配额革命！ 月娘拿出崔谅为感谢疏堵功劳（86章）私下给的一小块提粮竹符（可提百斤糙粟），作为初始“官粮底”。又立下新规：所有“日客”寻回的食物两成充公归驿站统配（熬最稀的“命汤”），八成归寻食者（激励冒险）。找活赚的铜钱同样模式。
当第一股新鲜的、带着水腥气的空气由红拂的通风竹管导入拥挤的地窖时，濒死的葡萄苗微弱的绿叶似乎轻轻摇曳了一下。
驼铃挂在驿站门外“义柱”旁，风过无声。驿站本身己成了一个巨大的、深藏于运河伤痕地下的“耗子窝”。它们不再等待施舍，而是用轮值的规则，在铁幕的缝隙中，为自己、也为那条微弱的绿芽，撬开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运河的血泪长流不息，而这座“轮值客栈”，正用它沉默而坚韧的方式，计算着每一份空气，每一粒粮食，每一缕稀薄的希望，在帝国沉重的阴影下，顽强地搏动。
排骨精破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RGY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