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药气沉沉，林晚意斜倚在软榻上，顾玄瑾屏退了侍立的侍女，亲自拧了帕子，动作极轻地拭去她额角的薄汗，指腹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眉头蹙得更紧。
侍女捧着药碗上前，手刚递到榻边，就被顾玄瑾冷冽的目光扫得一颤。
“出去，笨手笨脚的，这么烫，怎么能喂给晚晚。”侍女喏喏退下，他才亲自端过药碗，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林晚意唇边，“尝尝，还烫吗？”
林晚意见他额前碎发微湿，玄色锦袍袖口随意挽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叱咤沙场的威严，倒像个围着病妻打转的寻常男子。
她心里一酸，“王爷……军中事务繁忙，不必守我，我歇几日几天了，若叫人知道您为我耽误了正事，怕是外头又要编排王爷……”
“晚晚……”他放下药碗，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都怪我，是我没护好你，若不是我……你何至于受这苦楚，连你有了身子，我都不知道。”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影七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立在帘外，垂首等候吩咐。
“影七，本王让你护着王妃，你就是这般护的？”他指向榻上虚弱的林晚意，“你眼睁睁看着她受杖刑，看着她……”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滔天的怒意，“说！为何不阻止？！”
影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角抵着冰冷的青砖，“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林晚意见状，忙拽了拽顾玄瑾的衣袖，“王爷……不怪影七……是我……”她咳嗽了两声，顾玄瑾连忙扶她靠稳，替她顺气。
她缓过劲来，才接着道：“是我想着……太妃她心里有气，不过是几杖，让柳氏……让柳氏看了，威远侯府心里舒坦些，此事……也好过些……”
“威远侯府？”顾玄瑾猛地打断她，眼神里翻起骇人的冷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俯身，双手捧住林晚意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我镇北王的妃，何时需要看威远侯的脸色行事？”
他的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湿，“苏晚，听着——在这平洲，哪怕是整个晟国，在本王身边，你不能受任何人的气。”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本王征战沙场，权倾朝野，不是为了让你看人脸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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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敲过三更，顾玄瑾因紧急军情，又出门了。
林晚意捏着影阁新送来的密信，信上朱砂字迹如血，催她三日内务必对顾玄瑾动手。
案头砚台里的墨汁早冻成薄冰，她呵着白气研墨，目光落在铺开的宣纸上，笔尖却迟迟未落。
她忽然提笔，墨色在宣纸上洇出平州城的轮廓，这图她临摹过百遍，真图此刻就压在她妆奁下的暗格里——三日前顾玄瑾随手将牛皮地图摊在她的梳妆台上，说“晚晚替我收着”，彼时他正低头替她拢起散落的发丝。
假图绘到瓮城标记时，她故意将暗渠入口画偏三寸，又在烽火台部署处添了几处不存在的岗哨。
至于暗杀，她写到：顾玄瑾府中饮食需经十六人试毒，连茶水都要银簪验过三遍……
她指尖掐进掌心，想起几日前她亲手为顾玄瑾端去的莲子羹，他接过时甚至没看那碗，只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晚晚亲手做的，便是砒霜本王也甘之如饴”，说罢便一勺接一勺吃得干净，连碗底的莲心都未剩下。
她继续写到：镇北王乃百战战神，属下这点花拳绣腿，怕是连他帐前亲兵都近不得身，陛下留着属下这条线，能递平洲城防图乱其部署，属下这棋子，尚有可用之处。
大晟王宫，皇帝将一卷密报摔在紫檀木案上。
“都当上镇北王侧妃了！连杯毒酒都送不到顾玄瑾嘴边？”皇帝指节叩着案几，“朕看那林晚意早被镇北王喂得忘了本！”
垂帘后的太后声音隔着明黄纱幔透出来，“哀家早说过，这孩子在影阁就是个心慈手软的，模样功夫倒是上乘，但妇人之仁成不得事，当初就该选个利落的。”她抬手，侍女捧上鎏金托盘，盘中放着一面螺钿妆镜，镜中映出个垂首侍立的少女——柳眉杏眼，水袖里露出的皓腕上系着绯红同心结，正是刚从教坊司挑出的舞伎苏媚。
“此女名唤苏媚，”太后指尖划过镜面，“自幼在影阁受训，比林晚意更懂得察言观色。送去青州城，既然林晚意现在的身份是苏晚，那这苏媚就以她表妹的身份送进镇北王府，既盯着林晚意，也得想办法拢住顾玄瑾的心。”她语气顿了顿，“男人嘛，总爱新鲜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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