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顾玄瑾总因为军务，半夜还得赶去大营。
林晚意在后花园散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嗤笑。
“姐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又被顾玄瑾那几句甜言蜜语勾了心？”苏媚斜倚在斑驳的月影里。
林晚意回头，“你……”
“我？”苏媚踱步上前，“姐姐当影阁的规矩是摆设么？当初接下任务时，阁主如何吩咐的？可如今呢？”她忽然逼近，“你分明己对顾玄瑾动了真情，莫说暗杀，怕是连递一杯毒酒的手都要抖了吧？”
夜风卷起林晚意的鬓发，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苏媚的话剜开她极力掩饰的伤口——那点在顾玄瑾信任目光下滋生的暖意，早己让影阁的命令寸寸崩裂。
“你想做什么？”
苏媚忽然笑了，“做什么？自然是将此事报给影阁。姐姐该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不要！”林晚意猛地挥手打开她的手，“苏媚，我们……我们同是迫不得己的人，你何必……”
“迫不得己的人？”苏媚打断她，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怅然，“姐姐可知，为何我从未真的对顾玄瑾下过杀手？从几年前第一次在晟国宫宴上见到他，看他一身银甲踏碎月光，我便知道……我爱上他了。”
林晚意怔住了。
“所以姐姐不必惊慌，”苏媚收回目光，“我与你一样，早己不想执行那该死的任务。只是……我要的，比姐姐更多。”
“你想怎样？”
“很简单。”苏媚勾唇，“我知道顾玄瑾对你不同，他信你，护你。你帮我，让他爱上我。只要你助我得到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将我捧在掌心……”
她首起身子，“我便替你瞒着影阁，只当从未察觉你的异心。届时你我同侍一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看着林晚意煞白的脸，轻声补充：“姐姐该明白，如今你我若有一人出事，另一人也绝无生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夜风穿过回廊，卷起满地落叶。
林晚意望着苏媚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因爱而生的痴狂与算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
雨丝敲窗的声响碎成千万点，像极了林晚意此刻乱如麻的心跳。她蜷缩在妆台前，影阁的密信就摊在面前，旁边是母亲囚服上撕下的半片碎布，青色粗麻上还沾着干涸的泥渍。
「一月内不动手，令堂便去黄泉路上等你」，可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顾玄瑾昨夜在烛火下凝视她的眼神，那声“此生永不怀疑”重若千钧，压得她肋骨都在发颤。
“坦白吧……”她喃喃自语，“若连真名都不敢告予他，还算什么……”话未说完，她是林晚意，不是孤女苏晚，她带着影阁的牵机引踏入他的寝殿，却在他递来的暖茶里，尝出了从未有过的安稳。
若此刻，将影阁的阴谋、母亲的危局、自己沾满谎言的过往尽数剖开，他会怎样？
会像捏碎一枚棋子般，冷笑一声传下令来“拖出去杖毙”吗？毕竟他是权倾朝野的靖北王，最恨背叛。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震怒时，那双眼眸会像初见时那样，用淬毒的目光将她凌迟——那时他至少还不知她的伪装，如今若知自己视若珍宝的苏晚，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那雷霆之怒足以将她挫骨扬灰。
可……若他肯信呢？
这个念头像燎原的星火，明知危险却执拗地燃烧起来。
他曾说她与旁人不同，曾在她被太妃刁难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曾在她小产时，彻夜守在床边试水温。
或许……或许他那份信任并非全然虚妄？若她以林晚意的身份，以一个妻子求救的姿态跪在他面前，他会不会……
“呵。”林晚意猛地抬手按住额角，自嘲地笑了。
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影阁安插的细作，是辜负他信任的骗子，凭什么要求他动用王府势力，去对抗虎狼环伺的晟国王宫？他若真动了恻隐，才是最可怕的天真。
窗外的雨势忽然大了起来，卷着风撞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抓起案上的密信，指腹碾过母亲碎布上的泥点，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一边是母亲垂危的性命，一边是顾玄瑾可能碎裂的信任与自己的性命，天平两端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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