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细雨掠过青瓦，林晚晚正踮脚将蔫黄的野菜挂在麻绳上。粗布围裙沾满泥浆，她故意将沾满草屑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装作不经意地往院外张望。这些天她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此刻手指触到围裙口袋里藏着的玻璃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哐当——"
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晾衣竿都晃了晃。林晚晚转身时，看见大队长板着脸跨进门槛，军大衣下摆己经被雨水打湿了。他身后跟着两个穿藏蓝色制服的男人，臂上鲜红的"市管会"袖章在灰扑扑的院子里格外刺目。为首的男人肩宽腰窄，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脖颈，帽檐下露出的眉眼像刀刻般冷硬，目光扫过林晚晚时，竟让她想起冬日结冰的河面。
"陆主任，就是她！"李翠兰从人缝里挤出来，麻花辫随着动作乱晃，"昨儿晌午我亲眼瞧见她往柴房塞油纸包，包得严严实实的！还常偷偷摸摸给那些小丫头发糖，肯定是用卖投机货的钱买的！"她尖细的声音刺破寒风，得意地冲林晚晚扬了扬下巴。
林晚晚踉跄着后退半步，指尖碰到晒衣绳上的野菜。"李翠兰你胡说！"她眼眶瞬间泛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过是用布头做些针线活，给村里姑娘换点零碎东西，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余光瞥见躲在门后的张桂芬脸色煞白，林建国抱着头缩在墙根，喉头发紧，指甲掐进掌心的伤口渗出血珠。
"林晚晚同志。"为首的男人上前半步，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他掏出证件在林晚晚眼前晃了晃，"我是市管会陆征。接到群众举报，你涉嫌无证经营、扰乱市场秩序。请配合检查。"话音未落，身后的年轻队员己经大步往柴房走去，军靴踏碎地上的薄冰。
林晚晚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盯着陆征制服上锃亮的铜纽扣，突然想起小虎娘说过的话："现在市管会新来的主任可厉害，上个月刚查封了三家黑市摊点。"喉结动了动，她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大队长，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哪敢干违法的事啊！肯定是翠兰误会了......"
"误会？"李翠兰从兜里掏出个塑料发卡，粉色花朵上的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这是不是你做的？我亲眼看见赵二丫戴过！"她将发卡甩在地上，发卡弹了两下，正好停在陆征脚边。
陆征弯腰捡起发卡，拇指着光滑的玻璃珠。林晚晚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觉得这人不像表面那么冰冷。"做工倒是精细。"他首起身，目光再次扫过林晚晚，"但再精细的手艺，不按规矩来也是错。"他冲队员点点头，"仔细搜，重点检查柴房。"
当那扇破旧的柴房木门被缓缓推开时，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晚晚的喉咙突然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她站在黑暗的角落里，身体微微颤抖着，双眼紧盯着门口。
随着年轻队员的进入，柴房里顿时响起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每一声响动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晚晚的心上，她的心跳愈发急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以至于嘴唇都开始渗出血迹。然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留下了一个个月牙形的血痕。
与此同时，张桂芬也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前几天林晚晚给她的钱和买的豆腐，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张桂芬惊恐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而林建国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陆征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没离开林晚晚。他看着女孩攥紧的拳头，看着她故作镇定却微微发抖的肩膀，突然开口："你知道私自经营违反了哪几条规定吗？"
林晚晚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风卷着雨滴打在脸上生疼，她听见柴房里传来翻找的响动，听见李翠兰压抑的窃笑，却在陆征眼底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情绪。那情绪太复杂，像深潭里的暗流，让她想起埋在柴房里的瓦罐，此刻正静静躺在冰冷的泥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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