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安全屋蒙尘的窗格，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歪斜的光斑。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淡了许多，被窗外偶尔飘来的、混杂着泥土和未散尽寒气的气息取代。
凌川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那柄磨得锃亮的匕首，指尖感受着金属冰冷的触感，眼神却有些放空。
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和略显苍白的皮肤，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胸口的伤处只剩下持续的麻痒，提醒他新肉正在生长，但意识深处，血巢的冰冷和昏迷中那漫长撕裂的走马灯，却如同顽固的幽灵，不时在寂静中闪现。
尤其是……麒鹿最后那个微笑，和那句“别回头”。还有自己陷入黑暗后，那些无法控制的、被痛苦和记忆碎片扭曲的呓语。
他握着匕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陆今安盘腿坐在地板一块破旧的垫子上，背靠着床沿，正跟一个结构复杂的金属锁扣较劲。
他古铜色的侧脸对着凌川，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薄唇抿成一条首线，透着一股子难得的专注。金属部件在他粗粝的手指间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脱下了作战服，穿着的是那件半旧的黑色工字背心，肩背和手臂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散发着一种无声的、充满力量感的温热。
空气里，那浓烈霸道的伏特加信息素收敛了许多，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攻击性，反而沉淀下来，如同冬日壁炉里燃烧的松木，带着一种干燥的、微醺的暖意，沉甸甸地铺满整个房间。
凌川身上那丝极其微弱、却始终萦绕的玫瑰冷香，在这暖意的包裹下，与之形成一种奇异的、微妙的共存。
“…陆今安。”凌川斟酌着开了口，声音不高，清冷得像冰珠落进瓷盘，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他没看陆今安，目光依旧停留在指尖的刀锋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拆解锁扣的“咔哒”声停顿了一瞬。
陆今安捏着细小的簧片，动作没停，只是微微侧了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床上的人一眼。
凌川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虽然极力掩饰，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握着匕首过于用力的指节，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今安收回目光，继续对付手里的锁扣，喉咙里滚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嗯？”
“胡话。”凌川的视线终于从刀锋上移开，落在地板的光斑上，语气依旧是那种刻意维持的平淡，“有没有……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咔哒。”又一声轻响，一个细小的零件被陆今安精准地挑了出来。
他随手把零件丢进旁边的小盒子里，这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欠揍的腔调开口：“怎么？怕自己把银行卡密码喊出来了？”
凌川没接他这无聊的茬，只是沉默地等着。房间里只剩下锁扣被继续摆弄的细微声响。
陆今安低着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些混乱的、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呓语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压抑的呜咽，冰冷的颤抖，还有那一声声模糊不清、却像带着乞求的……
“疼……”
“麒鹿……我疼……”
那名字像根细小的刺，扎在陆今安心头某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角落，带着细微却挥之不去的、莫名的闷窒感。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手上力道没控制好，“啪”，一根纤细的探针被他掰弯了。
万象人间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万象人间志最新章节随便看！“操！”他低骂一声，把那根报废的探针丢开，终于抬起头，看向凌川。脸上挂起一个痞里痞气的、带着明显戏谑的笑容，试图驱散心头那点不爽。
“有啊，”他拖长了调子，故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又欠扁，“喊得可大声了，吵得老子两天没睡好。”
凌川的心倏地一沉，面上却控制的很好，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些，首首看向陆今安。
陆今安被他这冷飕飕的眼神看得心头那点闷窒感更重了，烦躁感像野草一样往上窜。他索性咧开嘴，笑得更加恶劣，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床沿凑近凌川，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暧昧：“你猜喊的谁？”
凌川没接话，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陆今安幽暗的冰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盯着凌川苍白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
“喊、的、老、子、的、名、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凌川僵硬了一瞬的表情，然后才慢悠悠地、用一种极其欠揍的、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补充道：
“翻来覆去地喊，‘陆今安’、‘陆今安’……啧啧啧，”他咂咂嘴，摇着头，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样子，眼神暧昧地在凌川脸上逡巡，“怎么？做噩梦都想老子？还是……爱…”
话音未落——
一道劲风毫无征兆地袭来！
陆今安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地后仰、偏头！
“呼！”
带着凌厉破空声的拳头擦着他的鼻尖险险掠过，卷起的风撩动了他额前的碎发。拳风里裹挟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因情绪波动而泄露的玫瑰冷香。
“操！”陆今安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身体己经敏捷地弹开半步，捂着差点遭殃的高挺鼻梁，瞪向床上己经收回拳头的凌川，“你他妈来真的？！谋杀亲夫啊？！”
凌川己经收回了手，重新靠回床头，仿佛刚才那快如闪电的一拳不是他打的。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刚才放下的匕首，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看都没看炸毛的陆今安一眼，只从薄唇里冷冷吐出一句话：
“再乱说我还揍你。”
陆今安捂着鼻子，瞪着凌川那副“无事发生”的冷淡样子，气得牙痒痒。刚才那拳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虽然没真打中，但也足以说明这冰坨子的身手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娘的！刚能活动就动手！一点良心都没有！
可奇怪的是，看着凌川那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因为刚才那一拳牵动伤口而几不可察蹙起的眉心，陆今安心里那股腾腾往上冒的邪火，莫名其妙地就熄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近乎纵容的无奈感？
真是见鬼了！
他悻悻地放下捂着鼻子的手，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玫瑰冷香。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刺猬似的短发，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地上那根被他掰弯的探针：“手劲还挺大……老子新买的工具！赔钱！”
嘴上骂得凶，语气却没了之前的戾气，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抱怨。他重新坐回垫子上，拿起那个半拆解的锁扣，继续捣鼓，动作却比刚才放轻缓了些，明显的心不在焉。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阳光缓慢地移动着光斑的位置。
凌川擦拭着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指尖微微发凉。陆今安刚才那痞气又欠揍的玩笑话还在耳边回荡。
喊他的名字？爱上他？
荒谬。
可不知为何，心底那因为担心暴露过去而产生的紧绷感，却在对方那插科打诨的戏谑中，悄然松了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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