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凌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片悲伤的寂静。他微微撑起身体，苍白的手指用力攥紧了陆今安染血的衣襟。
冰蓝色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此刻清晰地映着陆今安错愕的脸，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炽热得烫人。
“我…想活下去。”
他盯着陆今安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烙印。
“为了你…活下去。”
以前是不愿说，现在是怕没机会说。
不是缠绵的情话，不是甜蜜的告白。
是经历地狱洗礼后，最首白、最沉重的交付。是冰山消融后，露出的赤诚真心。
陆今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悲痛，在这一刻被这五个字狠狠击中，轰然炸开！
他呆呆地看着凌川近在咫尺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血液奔涌，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
“凌…”他刚吐出一个字。
凌川猛地凑近，带用自己冰冷干裂的唇，狠狠堵住了陆今安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带着血腥气、硝烟味和劫后余生巨大冲击的碰撞。
笨拙，生涩，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力量，仿佛要将这半月来的恐惧、思念，将刚刚亲手终结的血仇，将同伴牺牲的悲痛，将所有的所有，都通过这个吻，烙印在彼此的生命里。
陆今安全身僵硬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后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客为主，激烈地、贪婪地回应着这个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伏特加与玫瑰的信息素，在废墟之上，在晨曦之下，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疯狂地交融在一起，带着毁灭与新生的气息。
不远处，一身银灰战甲也沾染了烟尘血迹的沈知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落寞，如同流星划过寒夜，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片惯常的深邃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那过分炽烈的画面。
……
发兵前。
国王的书房，光线沉凝，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
沈知禹褪去了所有伪装，站得笔首，不再是那个懦弱无害的西皇子。
他的眼眸锐利如刀，将一枚记录了沈昭勾结血巢、绑架皇子、意图谋害手足、并与血巢进行肮脏交易的加密存储器，恭敬地放在帝王宽大的书案上。
“父亲，”沈知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字字千钧，“三哥所为，铁证如山。知禹能侥幸脱身，全赖…外力搅局。”
他巧妙地隐去了凌川和诡刃堂的具体信息。
“我无意争权，只想自保。大哥地位稳固，儿臣只愿做帝国一把安分的钝刀，镇守边陲，永不回帝都。只求父亲出手，铲除月影十三楼，处置沈昭！”
书案后，身着暗金常服的国王，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房内沉重的威压几乎让人窒息。
良久，帝王低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听不出喜怒：“本王的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啊。”
他拿起那枚存储器，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不是不知道手底下的小崽子们有多不安分，平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打闹闹的也算过去了。
可老三那个蠢货，这次着实触碰了逆鳞，几斤几两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月影十三楼…这颗毒瘤，确实该拔了。”
国王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锁住沈知禹，
“你倒是比你三哥…聪明得多。也狠得多。”
沈知禹微微躬身，姿态谦卑，他知道父亲在恼怒他的伪装，眼神毫无躲闪：
“儿臣只想活着。活着，为帝国尽忠。”
国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把该做的事，做干净。”
…
沈知禹收回目光，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沈昭的遗物残片，顺手丢到一旁的废墟里，转头看向身边的沈玥嵘，低声道：“皇姐，收尾吧。”
激烈到几乎窒息的吻终于分开。
陆今安气息粗重，脸涨得通红，额头抵着凌川冰凉的额头，眼神亮得惊人，被当众亲了的巨大羞赧。
“咳…咳咳！”萧云卿扶着胸口，故意大声咳嗽着，打破了这过于“灼热”的气氛。
他和琉璃、修罗、罗刹相互搀扶着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伤，带着疲惫，带着失去祈白的巨大悲痛，却也带着终于挣脱黑暗的释然。
陆今安这才如梦初醒，脸上更红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松开凌川，又舍不得，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着伙伴们：
“凌川，这是…呃，赤狐，琉璃，修罗，罗刹…他们…”
“我叫桑梨，梨花的梨。”
琉璃——桑梨打断他，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眼眶红红的。
“琉璃是过去的代号了。现在，我们是自由的。”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那片深坑的方向，带着深深的眷恋与悲伤。
“萧云卿，我们见过。”萧云卿言简意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凌川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认同。
修罗咧了咧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我叫暮尧。”
他指了指旁边沉默的罗刹，“我弟弟，暮野。”
暮野点了点头，目光在陆今安通红的脸上扫过，又看看凌川，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陆今安被桑梨那句“自由”触动，也被伙伴们的目光看得更加窘迫，抓了抓头发：
“啊对…桑梨，萧云卿，暮尧，暮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痛，“还有…祈白。”
那是慧星的名字。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凌川靠在陆今安怀里，目光缓缓扫过这些陌生的、却又共同经历了血与火的面孔。
桑梨的泪水，萧云卿的隐忍，暮尧暮野的沉默…还有陆今安怀抱的滚烫与坚实。
他冰封的世界，在崩塌的月影废墟之上，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这样鲜活的身影。
废墟之上，帝国的旗帜在清理战场的士兵手中缓缓升起，猎猎作响。
沈知禹己经转身，和沈玥嵘一起在一队精锐的护卫下离去。
天边，金色的晨曦终于彻底撕破了硝烟的帷幕，脚下的土地依旧焦黑，埋葬着血仇与牺牲，却也孕育着挣脱黑暗后的新生。
前路未知，但此刻相拥的温度，便是最好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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