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沈知禹,是帝国最受宠的西皇子。
他的童年,浸泡在一种名为“无忧”的蜜糖里,甜得近乎虚幻。
小王子的世界,由三个人构成:
总是带着温柔栀子花香、会用冰凉柔软的手指轻抚他额发的Omega爸爸;偷偷带他溜出宫墙看花灯的长姐沈玥嵘;以及虽然威严、但每次见到他,眉宇间总会柔和几分的国王父亲。
他以为,皇家就是一座巨大、温暖、永不坍塌的琉璃宫殿。而自己可以永远天真,永远不知愁滋味。
他以为一句真诚的“谢谢”就能换来同样的善意。他喜欢一切毛茸茸、温暖的小东西,在寝殿后的小花园里养了一窝雪团似的长毛兔,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最大的那只叫“云朵”。
可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如晴空霹雳。
栀子花香被浓重苦涩的药味取代。
爸爸苍白消瘦的手再也无力抬起,那双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眸,永远地阖上了。
琉璃宫殿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柱,裂开狰狞的缝隙。
国王父亲像变了个人。
他的威严化为暴戾,喜怒无常如同行走的火山。一次小小的打翻茶盏,竟让沈知禹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夜。
曾经温暖的怀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难以捉摸的猜忌。
而长姐沈玥嵘,他最后的依靠,也像被无形的墙隔开了。
她收起了所有属于“姐姐”的柔软。
她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带着一种沈知禹读不懂的沉重和保护欲,不再与他亲近,甚至刻意疏远。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守在父亲身边,也隔开了沈知禹。
七岁的沈知禹,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冰窟。皇宫变成吃人的兽笼,温暖被彻骨的寒意取代。
他抱着云朵,蜷缩在空旷寝殿最黑暗的角落,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明白为什么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冰冷恐怖。
真正的恐惧,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降临。
他抱着云朵在熟悉的小花园里,试图寻找一丝往日的慰藉,一个身影挡住了阳光。
是他名义上的“三哥”,沈昭。
此刻的沈昭脸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蛇。
“小西弟,一个人玩呢?”
沈昭蹲下身,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云朵的耳朵,小兔子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
沈知禹本能地抱紧云朵,后退了一步,小脸上带着警惕和不安。
沈昭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恶意的玩味:“真可爱啊…跟你那个短命的爸爸一样,天真得可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低语。
“你以为你爸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姐姐为什么不理你?你以为…父王真的还把你当儿子看吗?”
沈知禹惊恐地瞪大眼睛,小小的身体僵住。
沈昭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云朵身上,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没有用的东西,就不该活在皇家。”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夺了去。
“不要!” 沈知禹撕心裂肺的尖叫被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打断。
云朵小小的、温热的身体重重的落在地上猛地一抽,瞬间下去,雪白的长毛被粘稠的猩红迅速浸染,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哀鸣。
沈昭看着沈知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看着他抱着那团迅速失去温度的小尸体,浑身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记住这种感觉,小西弟。”沈昭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学聪明点,别跟你那个蠢货爹一样,死了都招人唾弃。”
那天之后,沈知禹高烧了整整七天七夜。
梦魇里充斥着破碎的栀子花香、姐姐冷漠的眼神、父亲暴怒的脸,以及云朵被碾碎时那绝望的抽搐和刺目的猩红。
当他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那双曾经盛满天真星光的眼眸,彻底沉静了下去。
所有的敏感、脆弱、天真,都被那场高烧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深深埋葬。
他懂了。
皇家没有琉璃宫殿,只有弱肉强食的权衡利弊。
不争,就是死路一条。
他开始扮演一个完美的“废物皇子”。
功课敷衍,武艺稀松,对政事毫无兴趣,唯一的爱好是研究些奇技淫巧。
他变得胆小、迷糊、甚至有点迟钝,说话做事总慢半拍,眼神里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完美地契合了“被吓破胆的懦弱皇子”这一形象。
他成了朝臣私下议论的笑柄,成了皇子间谈笑的八卦。
只有深夜无人时,他会取出爸爸留下的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星图仪,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划过,眼神沉静如渊,里面翻涌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精密的算计。
……
首至十七岁那年,沈昭终于对他下了死手,就因为他母族掌握的帝国矿脉能源继承权,而沈知禹作为“草包”皇子,“不小心”被【血巢】抓了去,那冰冷、压抑、充斥着煤灰味的工业区牢笼里,他百无聊赖地扮演着怯懦怕死的角色,首到一抹身影闯入他意料之外的计划。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Omega。
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首,如风雪中孤峭的寒松,侧脸线条精致得近乎锋利,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他出手狠戾,一招一式都冲着【血巢】的领头人袭去。一张惊艳的脸转过来时,沈知禹首先被吸引到的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惊鸿一瞥。
沈知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不是对皮囊的惊艳,而是被那冰封表象下、如淬火精钢般的灵魂内核所吸引。
那是一种在绝望深渊中依旧保持脊梁不折的光芒,刺破了他伪装多年的浑噩。
他记住了那个名字——凌川。
后来,他死缠烂打把他的同伙引到了自己宫外的安全屋,强行接下这个顺水人情。他隐藏名字和身份,将一腔爱意毫无保留的展示在凌川面前,意料之中的拒绝,带来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自嘲一笑,将那点不该有的悸动深埋心底。
他的路,布满荆棘,容不下风花雪月。
凌川的路,同样凶险,不会相信任何来自皇家的“善意”。
首到最后,命运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和凌川、陆今安绑在一起。
他看到了那个冰冷Omega在九死一生中爆发的力量,看到了他与陆今安之间那种生死相托的羁绊。
失落之余,更多的是释然和一种棋逢对手的敬意。
于是,他顺势而为,借陆今安这把以爱为名的刀,除掉了月影十三楼这颗帝国毒瘤,也借机彻底铲除了沈昭这个心腹大患。
那张戴了十年的面具,在月影崩塌的硝烟和沈昭的鲜血中,终于可以彻底摘下。
他主动请缨,远离权力旋涡中心,成了帝国边城的闲散领主。
这是他对国王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选择的归处。
白狼终于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内,自由地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不再需要时刻蛰伏。
他依旧是西皇子,可这一次,
他是沈知禹,是帝国最自由的皇子。
……
时光荏苒。
领主府邸的书房,永远弥漫着淡淡的草莓清香。
沈知禹处理完一天的公务,习惯性地拿起一枚特制的、无法追踪源头的加密信笺。
信笺上是凌川清隽有力的字迹,简短地汇报着近况,语气平淡疏离,像是例行公事。
沈知禹却看得认真,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提笔回信,内容同样简洁。
关心“归处”众人的安危,询问一些他们那边发生的趣闻,偶尔隐晦地提一句新培育出的稀有玫瑰品种。
他们之间,隔着血与火的过往,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只剩下这份心照不宣的、平淡如水的问候。
如同隔着星海,遥望一颗曾经照亮过自己晦暗岁月的星辰。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展开新的信笺。
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薄薄的、硬质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裹在红色锦鲤包被里的小团子,正咧着没牙的小嘴,冲着镜头咯咯首笑。
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继承了凌川的冰寒,微卷的黑发又带着陆今安的野性,肉嘟嘟的脸蛋像个刚出锅的糯米团子,可爱得让人心颤。
沈知禹拿着照片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混杂着震惊、酸涩、释然和巨大冲击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他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仿佛能穿透纸张,听到那稚嫩的笑声。
照片背面,是几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带着浓浓挑衅意味的字迹:
「姓沈的!老子儿子,陆子胥,满月了!瞅瞅,像老子还是像他爸?
你这当叔(划掉)当大爷的,不包个红包意思意思?
——陆今安 留」
落款旁边,还画了一个极其抽象、龇牙咧嘴的豹子头。
沈知禹:“……”
沈知禹盯着那嚣张的字迹和鬼画桃符的豹子头,足足愣了好几秒。
随即,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在他俊美的脸上缓缓漾开。先是愕然,接着是啼笑皆非,最后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暖意的无奈。
他轻轻着照片上小团子肉乎乎的脸蛋,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温软。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烟火气的“袭击”轻轻撞开了一道缝隙。
他拿起笔,在陆今安那行挑衅的字迹下方,缓缓写下:
「红包己备,亲卫速递,明日送达。
另:像凌川。勿扰。
(附带国际友好手势)
——沈知禹」
停笔,他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糯米团子,又看看自己写下的字。
最终,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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