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在山路上走了七日。
秋凉峰的石阶生了青黑苔藓,沾着晨露滑得厉害。
他第七次扶住路边老松时,掌心被松针戳出细血珠,却顾不上疼——山风卷着水雾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眯眼望向前方,只看得见一片白茫茫的雨雾,连石阶都隐在云里。
“道爷!”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雨幕上碎成几截,“陶然道长——”
回应他的是瀑布轰鸣。
等他终于摸出石阶尽头时,后背的蓝布包裹早被浸得透湿。
眼前豁然开朗:两丈宽的瀑布从崖顶垂落,砸在深潭里溅起雪浪,潭边立着块黑褐石案,案旁盘着个葛衣道人。
道人头发用竹簪随意挽着,面前泥炉煮着茶,白汽裹着茶香往雨雾里钻。
“脚程倒快。”道人抬眼,眼角笑出细纹,“前日有商队说山脚下有个小郎,背着铁剑问秋凉峰怎么走,我还道要等半月。”
李初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全是泥,裤脚被荆棘划得像破网。
他慌忙要行礼,泥炉上的陶壶突然“噗”地喷了口白汽,道人己抄起竹夹夹起茶盏:“坐。茶是野山茶,比不得山下的香。”
茶盏递到手里时,李初指尖猛地一颤。
那茶竟带着股暖烘烘的热意,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冻得发木的手指瞬间有了知觉。
他低头抿了口,苦得皱眉,再细品却有股清甜漫上来,像极了王氏晒的野菊干。
“选仙大会受了气?”道人往泥炉里添了块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响,“我昨日夜观星象,见奎宿暗了三分——你这小友,偏生在那时候撞上来。”
李初喉结动了动。
他原想先问清瑶的事,可此刻望着道人眼里的清明,那些盘算好的措辞突然全堵在嗓子眼里。
他摸出怀里的《万灵遗册》,封皮被雨水泡得发皱:“道长,我练这上面的功法,总觉得差了口气……”
“猴儿酒。”道人突然打断他,“前日山脚下猎户送了坛,在石案底下。你且去取。”
李初愣了愣,弯腰从石案下摸出个泥封酒坛。
揭开泥封的刹那,酒香“轰”地撞进鼻腔——是野果发酵的甜,混着松脂的清苦,比他在山神庙偷喝的村酿烈得多。
“喝三口。”道人指了指遗册,“然后把第一章那串字符含在嘴里化了。”
李初咬着牙灌下三口。
酒液烧得喉咙发疼,胃里却腾起团火,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窜。
他翻开遗册,第一章末尾果然有串金色小字,像活的似的在纸上游动。
他试探着伸出舌尖一舔——
“嘶!”
字符突然烫得惊人,顺着舌尖往喉咙里钻。
李初眼前发黑,下意识抓住石案,指节捏得发白。
那团火却越烧越旺,在丹田处凝成个热烘烘的小球,他听见自己体内“咔”的一声轻响,像春冰初融。
“凝池了。”道人笑着替他斟茶,“你这功法走的是灵脉淬体路子,得用酒气冲开闭塞。前日那猎户的猴儿酒泡了三年野山参,倒是歪打正着。”
李初摸着丹田,那里还留着温温热热的触感。
他突然想起选仙石前那个玄衣少年,想起自己攥紧铁剑时掌心的疼。
可此刻这团热意却让他莫名安心——原来不是他不够强,是路走岔了。
“清瑶。”道人突然压低声音,“你问的那山鬼,住在群玉峰顶。”
李初猛地抬头,茶盏“当”地磕在石案上。
“三年前蜀地大旱,群玉峰突然冒起鬼火。”道人望着瀑布溅起的水雾,眼神有些飘,“也是那年,有个裹着蓝布的婴孩被扔在山神庙——你娘在布角绣了朵小莲花,对吧?”
李初浑身的血“嗡”地冲上头顶。
他想起床头那方蓝布,想起娘临终前攥着它说“等你长大,去寻个戴青莲戒指的人”。
此刻雨雾里的瀑布声突然变得很远,他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道长……”
“我不知你们有什么关联。”道人取出块青绿色木盒,盒身雕着藤蔓纹路,“但我师父临终前说,这盒子要等‘身具万灵气,心有青莲印’的人来开。前上山时,盒子在石案下震了三震。”
李初接过木盒。
触手一片清凉,盒身的藤蔓纹路竟随着他的触摸泛起微光,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他试着按盒盖,没动;推了推,也没动;甚至用铁剑轻轻敲了敲——木盒突然抖了抖,那抹微光“刷”地窜上他手腕,在皮肤上烙下朵淡青色莲花。
“看来是真的。”道人笑了,“你且收着。有些事,等你到了群玉峰,自然明白。”
李初把木盒揣进怀里。
雨不知何时停了,潭水倒映着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群玉峰方向,那里的山尖还浸在云里,像蒙着层纱。
木盒贴着心口,凉丝丝的,却让他想起选仙石上那个“灵”字——原来命运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攥在自己手里的。
他背起铁剑,跟道人作别。
走下石阶时,怀里的木盒突然轻轻动了动,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李初摸了摸盒身,嘴角慢慢来。
群玉峰的云散了些,他看见峰顶有棵老松,松枝间仿佛有片幽光闪过——像极了木盒上的藤蔓纹路。
“清瑶。”他对着山风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了几分笃定,“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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