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咸腥的风卷着帆索猎猎作响,谢家商船的巨帆在晨光中如云垂落。沈清歌立在栈桥尽头,看苦力们将裹着油纸的卷饼筐扛上甲板,每只筐盖都烙着鲜明的"锦瑟"双鱼纹——这是她连夜设计的防伪印记。
"林掌柜验验货?"谢景行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翻飞,手中却托着个巴掌大的琉璃盏。盏中梅酱凝如琥珀,盏底沉着三粒完整的紫苏籽,"按您教的法子存了七日,非但未腐,果胶反沁得更润了。"
沈清歌指尖轻点盏沿:"紫苏籽需焙过才出香。下回交货时,我添一包焙籽作赠礼。"
"不必等下回。"谢景行忽然击掌。两名账房抬着朱漆小箱上前,箱盖掀开,竟是满满一箱晒干的紫苏籽!"往后每月初一十五,谢家商行按市价收锦瑟梅酱三百斤——"他扇尖挑起箱中一纸契约,"这是草拟的文书。"
沈清歌凝神细看。契书条款清晰列明:谢家预付三成订金,抽利从三成降至两成,更注明"倘遇天灾兵祸致酱料腐坏,订金不追"。
这己远超小贩该得的厚待。
"公子不怕亏本?"她抬眸,栈桥阴影里周槐的身影正随苦力往船上挤。
"怕。"谢景行将契约推过,"所以契上加了一条——"他指尖点在最后一行蝇头小楷:【锦瑟需保谢家江南诸铺独家供货权】。
沈清歌心念电转。独家供货虽绑死销路,但谢家商路遍布十三省,这分明是...
"替我打开江南市场?"她蘸了梅酱在箱盖写价:"每斤酱在江南至少可售三十文。"
"是五十文。"谢景行抹去字迹重写,"但需添一味东西。"他忽然压低嗓音,"每月随货附十朵‘锦瑟瑕’头花,花样要刻在紫苏籽包装上。"
沈清歌骤然醒悟——谢家要借头花的"雅名"抬酱料身价!正待开口,船艏猛地传来惊呼!
"货落水了!"
只见周槐"失足"撞翻饼筐,油纸包扑通坠海。几个苦力慌忙打捞间,竟扯破纸包——梅酱混着海水漫开,紫苏籽在浊浪中浮沉!
"糟蹋粮食天打雷劈啊!"人群顿时哗然。
谢景行眸色一寒,沈清歌却抢先高声道:"捞什么!让鱼虾也尝尝锦瑟的梅酱——"她抓起契约按在箱面,"烦请公子在文书添一句:凡购梅酱十斤者,赠太湖银鱼干一包!"
满场愕然中,谢景行倏然大笑:"妙!化霉运为‘鱼跃龙门’彩头!"他挥毫补字时,沈清歌瞥见周槐惨白的脸——那落水的油纸包上,双鱼纹早被她用明矾水描过,遇海水即显"柳"字!
"契约即成。"谢景行将朱砂未干的文书递来,"三日后第一笔订金,会裹着银鱼干送到锦瑟堂。"
海风卷起契约哗啦作响。沈清歌抚过"独家供货权"五字,抬眼望向巨帆上金绣的"谢"字。
柳姨娘的爪牙,终将她推上了真正的商船。
暮色沉入沈府高墙时,柳姨娘正用金剪铰下最后一枝晚香玉。白玉瓶里斜插的花枝颤巍巍映在菱花镜中,镜面却突然被染血的油纸覆盖——
"废物!"
碎瓷伴着厉喝炸开。周槐跪在满地狼藉中,左颊蜈蚣疤抽搐着:"那油纸包一沾海水...就浮出个‘柳’字!码头上百双眼睛都..."
"闭嘴!"柳姨娘指尖深深掐进花茎,汁液混着血丝从蔻丹下渗出。镜中映出她扭曲的脸,更映出身后博古架上那尊空置的紫檀木龛——那里本该供着沈清歌的灵位。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锦瑟...林歌..."她齿缝间碾磨着这两个名字,突然抓起案头账册砸向周槐:"查!那铺子地契在谁名下?头花卖给哪些府邸?梅酱运往何处?"
账册纸页飞散间,露出张描金帖子。周槐慌忙捧起:"今早谢家给各府送的节礼,附...附了锦瑟的梅酱..."
"谢家?"柳姨娘瞳孔骤缩。她猛地掀开妆匣底层,拈出支烧蓝点翠簪——这正是沈清歌生母林氏的遗物!簪尾暗刻的"清歌"二字在烛火下如毒蛇吐信。
"好啊..."她突然咯咯笑起来,簪尖狠狠扎进账册上"林歌"二字,"装神弄鬼的小贱人,竟攀上谢家高枝了!"
"哐当!"书房门被撞开。沈万山提着湿淋淋的袍角冲进来,手里捏着个油纸包:"夫人!码头工人捞到怪东西..."
油纸在案上摊开,海水泡胀的"柳"字狰狞如疮。柳姨娘劈手夺过,却见纸背透出几行墨迹——竟是谢家与锦瑟的供货契书残页!【独家供货权】五字被海水晕开,活像五道索命符。
"老爷还不明白?"她将油纸拍在沈万山胸口,染血的蔻丹戳着"林歌"落款,"你那好女儿根本没死!如今化名林歌,搭着谢家来索命了!"
沈万山踉跄后退:"不...不可能...清歌的棺木是老夫亲自..."
"亲自验的尸?"柳姨娘尖笑打断,"您验的是妾身备的‘好尸’!"她突然拽开衣领,露出颈间一道陈年刀疤,"当年林氏临死前抓的!如今她女儿也要来抓了——"
惨白闪电劈亮堂屋。供案上沈清歌的牌位"咔嚓"裂开细纹。
暴雨声中,柳姨娘的声音淬着冰:"周槐,去找赵主簿。就说..."她拔下头上金簪,"咔吧"折成两截,"沈家要清理门户了。"
断簪掷地的脆响里,她俯身拾起带血的晚香玉,慢条斯理别在耳畔。
镜中映出她温柔似水的笑靥。
(http://www.220book.com/book/RK6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