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门的青石板沁着血冰融化的浊水。沈清歌将御赐金锭“咚”地按上公案，徐通判的惊堂木悬在半空。
“民女反诉三罪！”她抖开靛蓝卷宗，第一页商籍副本的蜡封在光下浮出双鱼暗纹，“吏员焚毁正本，触《大周刑统》第一百七十条——毁官文书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山羊胡师爷的冷汗滴在状纸上，墨迹晕开“勒索”二字。
“其二！”沈清歌翻出牙帖存根，桑皮纸背透出墨鱼汁写的密语：【丙字库贿银三百两】，“师爷索贿改库册，犯赃罪第五条！”
“胡扯！”师爷嘶吼着扑来，却被谢家护卫反剪双臂。沈清歌趁机劈手扯开他衣襟——一叠银票飘落，最上方那张印着仁德堂的兑付钤记！票角晚香玉油痕未干！
“其三！”她刀尖挑开银票，露出底下泛黄的勒索账册。册页夹缝里黏着几粒紫苏籽，籽壳竟用微雕刻满蝇头小字：【某月某日收柳氏纹银五十两，诬锦瑟鼠粪】、【某日收金镯一对，纵丙字库火】...
满堂死寂。徐通判忽然抓起惊堂木砸向师爷面门：“狗胆包天！”
木屑纷飞中，沈清歌捧出最后一物：黑秤的灌铅腐木被匕首剖开，内里嵌着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叶脉纹路拼出西个小字——【柳氏私铸】！
“此金叶成色不足，掺了红铜。”她将叶子掷向银票堆，“与师爷赃银同出一炉！”
“妖女构陷！”师爷癫狂挣扎，腕骨突然“咔嚓”折断——谢景行正碾着他按手印的拇指，狠狠压向勒索账册！
鲜红指印覆上某行小字：【十月廿三，收柳氏翡翠耳珰，诬锦瑟无照】。
“耳珰在此。”谢景行甩出个丝囊。碧玉耳坠滚落公堂，坠钉处赫然刻着【柳】字暗记！
徐通判须发皆张：“柳氏现在何处！”
“大人！”府衙后堂突然冲出个小丫鬟，扑跪在地浑身战栗，“柳夫人她...她勒死了赵主簿！正收拾细软要逃！”
血冰在青砖上漫成溪流。沈清歌踩过师爷折断的手，将御赐金锭塞进徐通判掌心：
“此金融了，给轩儿换药。”
“余金铸秤砣——悬于衙门口。”
“称一称这青天几斤几两！”
惊堂木裂成两半。徐通判盯着金锭上御赐双鱼纹，鱼眼正倒映着堂外黑压压的百姓。
“升...升堂！”他嘶声咆哮，“缉拿柳氏！”
衙役冲出门槛时，沈清歌袖中紫苏籽悄然裂开。
张妈蜷在锦瑟后院的血泊里，掌心紧攥着半包断肠散。
轩儿的药，从来不在柳姨娘手中。
子时的梆子敲碎州府衙门的死寂。徐通判盯着堂下血泊里的张妈尸首，惊堂木在掌心捏出冷汗——缉拿柳氏的衙役空手而归，师爷在牢里咬舌未遂，满城宵禁的铜锣声像为这场败局敲丧钟。
“大人！”
巡夜都头踉跄扑进堂：“柳氏车驾出北门了！守城兵说是...说是赵主簿批的手令！”
“混账！”徐通判踹翻案几，“赵诚的尸首还在冰窖！”
烛火倏地摇曳。谢景行玄衣如魅现身堂柱阴影，抛来卷黄绫裱的刑部批文：“通判大人，您要的手令。”
批文朱砂未干：【江南按察使司协查令】。落款处“谢”字铁画银钩，压着刑部尚书的私章！
“按察使大人是谢某族叔。”谢景行碾碎师爷吐落的半截舌，“三更前，我要柳氏跪在此堂。”
都头连滚爬爬去调兵。徐通判抖着批文凑近灯，才见背面蝇头小楷：【柳氏贿守门千总纹银五百，乘青骡车奔码头】。
“码头？”徐通判愕然，“缉私船早封了水路...”
“封的是官船。”谢景行刀尖挑开张妈染血的袖口——紫苏籽黏在血痂里，籽壳刻着：【丑时三刻，漕帮黑船】。
梆！梆！梆！
三更的梆声震落梁上灰。
码头废弃仓廪外，柳姨娘的翡翠耳珰陷进泥里。她攥着漕帮舵主的腕：“再加三百两！立刻开船！”
舵主甩开她冷笑：“按察使的兵封了河，谢家黑旗船堵着口子——您就是搬座金山来，弟兄们也不敢要啊！”
柳姨娘鬓发散乱地扑向船舷，忽见水面漂来盏河灯。灯纱上墨迹淋漓：
【青骡车辙深三寸，白银千两压舱沉】
“我的银子！”她尖叫着探身——暗处弩箭破风，射穿她高耸的堕马髻！
发簪迸裂。不是箭，是支刻着“锦瑟”的银匙，匙柄缠着青骡车里的账本残页！
“谢东家给夫人带话。”黑衣护卫从船顶跃下，“您那千两白银，己充作轩少爷的药资。”
柳姨娘瘫坐在地，看漕帮汉子哄抢她滚落的银锭。锭底“柳氏私铸”的红铜印记，在月光下如血痂刺眼。
“带走吧。”护卫将捆人的绳索甩给赶来的都头，“徐大人等着升堂。”
都头盯着漕帮汉子的刀：“那这些人...”
“放心。”护卫踢翻一盏河灯。火焰吞没灯纱时，露出刑部批文裱糊的内层——
【协查匪首者，赦前罪】。
哄抢声化作谄笑。柳姨娘被拖过青石板，看自己私铸的银锭塞满都头的靴筒。
府衙公堂，谢景行将药囊搁在张妈尸身旁。
“御医己到轩少爷处。”他指间夹着片金丝梅瓣，“用的是您缝在衣襟里的真药方。”
血泊倒映着三更月。
沈清歌从后堂转出，怀中轩儿咳出的血浸透她衣襟，掌心却紧攥着半粒紫苏籽——
籽壳内壁刻着：【张嬷嬷救主】。
“人犯押到！”衙嘶吼打破死寂。
柳姨娘簪环尽失，脖颈抓痕在灯笼下狰狞如蜈蚣。
谢景行退入阴影前，在沈清歌袖中塞了枚冰凉的秤砣。
刑部批文折成的纸砣，坠着三更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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