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先是刮过沈依依惨白无措的脸，最后落在了沈知夏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
满院的下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侯爷的怒火，是冲着谁，一目了然。
为了侯府的颜面，更为了那场迫在眉睫的皇家祈福，沈毅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压下心底对沈知夏这番手腕的惊怒，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依依，既然是姐姐的东西，便取下来，还给姐姐。”
沈依依浑身一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碎裂开来。“父亲……”
“取下来。”沈毅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那串鸽血红项链，曾是她无数个夜里艳羡抚摸的珍宝，是她自以为胜过沈知夏的证明。此刻，却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她哆嗦着手，解开颈后的搭扣。那冰凉的宝石贴着温热的肌肤，一路滑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她屈辱地捧着项链，递到沈知夏面前。
沈知夏接过，看也未看，随手递给了身后的张嬷嬷，仿佛那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她的目光，却越过了沈依依，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身上。
那是沈依依的心腹，翠儿。
“父亲，”沈知夏的声音依旧是虚弱的，却字字清晰，“妹妹年幼，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被奴才蒙蔽了。可这刁奴，竟敢伙同庶小姐，偷盗嫡小姐的财物，视侯府家规如无物。”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院中所有下人，声音提了一分：“按家规，该当如何？”
一句话，首接将矛头从沈依依身上，钉死在了翠儿的身上。既保全了沈毅那点可怜的父女情面，又狠狠地打了沈依依的脸。
沈依依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知夏。她没想到，沈知夏的目标，竟然是翠儿！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翠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小姐她……唔……”
沈依依脸色煞白，冲上去死死捂住了翠儿的嘴。
沈毅看着这不成体统的一幕，只觉得胸中郁气翻腾。他要的是平息事态，是杀鸡儆猴，是让这个刚回府就搅动风云的长女安分下来。
“来人！”他厉声喝道，“将这胆大包天的刁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即刻发卖出府！”
“不！父亲！不要！”沈依依哭喊着去拉拽家丁，“翠儿是我的丫鬟！你们不能……”
可无人理会她的哭求。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像拖死狗一样将翠儿拖了出去。很快，后院便传来了沉闷的板子声和凄厉的惨叫，一声声，都像打在沈依依的心上。
经此一事，满府下人再看听雪阁的方向，眼神里都带上了敬畏。这位看似风一吹就倒的大小姐，手段竟如此雷霆。
沈知夏再没看沈依依母女一眼，只对沈毅福了福身子：“父亲英明。女儿乏了，想歇着了。”
说完，便由张嬷嬷扶着，走进了那间正在被下人们手忙脚乱收拾的听雪阁。黄花梨太师椅，还孤零零地摆在院门口，像一座无声的墓碑，埋葬了沈依依母女曾经的体面。
接下来的几日，听雪阁上下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从洒扫的婆子到守门的家丁，全换成了钱三亲自挑选的可靠人手。整个院子，被打造成了铁桶一般的存在。
李仁之也被奉为上宾，侯府库房里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进听雪阁，任他取用。有了好药，加上精心调理，沈知夏的气色，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她借口养病，闭门谢客。柳姨娘和沈依依几次三番前来试探，都被钱三面无表情地挡在了院门外，连张嬷嬷的面都见不着，只能气得在外面跺脚，却毫无办法。
夜深人静，沈依依坐在自己房中，将一方丝帕绞得几乎变形。
接连的受挫与屈辱，像毒草一般在她心里疯狂滋长。她终于明白，只要沈知夏在侯府一日，她沈依依就永无出头之日，更别提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太子妃之位！
凭什么？那个病秧子凭什么一回来，就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一个阴狠的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成形。
她不能首接对付沈知夏，那个贱人现在被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她可以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比如，那个叫李仁之的乡野郎中。
次日，沈依依寻了个由头，将一个即将离京回乡的远房表亲叫到跟前，塞给他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和一封封好的匿名信。
“表哥，你出了京城，便雇一匹最快的马，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清河县衙门的手里。”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此事若办成了，妹妹日后必有重谢。”
那封信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杀人凶手李仁之，并未逃逸，而是藏身于京城宁安侯府，受大小姐沈知夏庇护，日日为其诊病。
沈依依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清河县令当初吃了侯府的亏，心里定然不忿。如今有了确切的消息，怎会善罢甘休？只要官府来人，将李仁之的罪名坐实，那窝藏罪犯、欺瞒官府的沈知夏，名声便彻底毁了！
一个与杀人犯有牵扯的女子，还想参加皇家祈福？只怕到时龙颜大怒，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又过了几日，天气晴好。
沈知夏的身体大安，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着一本前朝游记，心里盘算着春日宴上该如何行事。李仁之新调的熏香在角落里静静燃着，是清冽的药香，混着梅花的淡雅，让人心神安宁。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钱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脸比上次在清河县见到王管家时还要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大、大小姐！不好了！”
沈知夏缓缓抬起眼，将书卷合上，神色未变：“何事惊慌？”
“顺天府和刑部的人，”钱三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带着清河县的县令，手持公文，把、把咱们侯府……给围了！”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指名道姓，要捉拿杀人凶犯李仁之，并传唤您……去大堂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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