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三响，苏婉儿就着烛火将冰裂纹瓷片按在监察院铜兽门环上。
"长公主漏夜前来，莫不是要检举本官私藏贡品？"楚云归的玄色官服还沾着诏狱的血腥气，腰间银鱼袋却端端正正映着月光。
他抬手拦住要搜查的侍卫，目光扫过萧玉笙袖口暗绣的孔雀翎纹，"带着镇北王府的人进监察院，好胆色。"
苏婉儿反手将瓷片拍在青石案上，蔻丹碎屑簌簌落在东宫密档卷宗："楚大人三年前查九皇子溺毙案时，可记得御花园莲池里捞出的胭脂盒？"
楚云归指节骤然扣紧镇纸。
檐角铁马叮当乱响，萧玉笙突然抬脚碾碎窗棂外半片青瓦。
黑影如惊雀掠过，他袖中银丝己缠住个蒙面人脖颈："东宫的耳目倒是比巡夜梆子还勤快。"
"放开他。"楚云归突然抽出卷轴展开，竟是先帝赐的免死铁券拓本，"此人是我安插在东宫十三年的暗桩，上个月太子夜宴，他在酒窖发现七坛贴着先帝年号的鹤顶红。"
苏婉儿指尖抚过卷轴暗纹，忽觉掌心微痒。
萧玉笙借着收银丝的姿势，在她腕上画了三个圈，正是昨夜在东宫偏殿发现的暗门方位。
"我要见真太子。"她突然将瓷片推过楚云归刚批完的奏折，"楚大人当年为先帝挡过三支毒箭，总不会看着凤栖梧桐图变成引魂幡。"
楚云归猛地攥住她手腕，官服袖口滑出半截陈旧绷带，二十年前替还是皇子的皇帝试毒的旧伤赫然在目。
他蘸着朱砂在案上写了个"镜"字："三日后春祭大典，东宫要试穿十二章纹衮服。"
萧玉笙突然轻笑出声，从鹤氅暗袋摸出个鎏金小镜："巧了，林墨新制的影镜机关正缺个试用的贵人。"
镜面闪过寒光，照出楚云归官帽下早生华发的鬓角，"听说太子近来夜夜对镜梳冠，这物件就当监察院的年节贺礼？"
子时的更漏滴到第七声时，东宫密室的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
"再往左半寸！"林墨趴在飞檐上急得扯断三根头发，机关雀衔着的影镜正对太子卸冠的侧脸。
夜风卷起他腰间苍狼玉珏，镜中映出的耳后竟没有那颗朱砂痣，三日前校场比武时，苏婉儿分明记得太子撩发时露出过胎记！
瓦当突然发出轻响，萧玉笙抱着暖手炉翻上房梁："婉儿赌赢了，楚云归果然调走了东宫十二卫。"
他忽然用银簪挑开琉璃瓦，月光漏进密室映出满墙《凤栖梧桐图》，"你猜这九幅画的落款连起来是什么？"
苏婉儿就着他掌心细看，冻僵的指尖在呵气间发颤："九五...归一？"
话未出口，萧玉笙突然捂住她嘴，密室暗门正在转动，太子竟从画中机关取出一卷泛黄诏书！
"动手！"楚云归的冷喝与弩箭破空声同时响起。
三道黑影扑向诏书时，密室里骤然漫起松脂混麝香的毒雾。
苏婉儿旋身甩出鹤氅罩住萧玉笙，自己却撞翻了鎏金烛台。
轰隆一声，暗格弹出个鎏金箱笼。
二十八个戴青铜面具的匠人画像从箱中飘落，每张背面都印着赵九娘的胭脂指印。
萧玉笙剑尖挑起最底下那卷诏书，明黄绢帛上"替身"二字被烛泪灼得焦黑。
"永昌二十三年..."楚云归的声音突然哽住。
诏书边缘的凤印纹路与太后赏他的端砚如出一辙，而落款处先帝的私章，分明是他二十年前亲手捧给皇帝的登基贺礼！
更漏的水滴突然凝滞。
萧玉笙剑鞘上的孔雀翎无风自动，密室墙缝渗出熟悉的绯色纱绫。
苏婉儿刚要伸手，整面《凤栖梧桐图》轰然翻转，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皇室宗谱，本该夭折的真太子名讳旁，竟用朱砂勾着当朝太后的闺名！
"戌时三刻..."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诏书夹层。
半片焦黑的琴弦与秦若雪的银铃铛缠在一起，铃铛内壁刻着的小字在月光下泛蓝，正是御窑为东宫烧制的编号。
楚云归突然劈手夺过诏书塞进胸口，玄色官服被暗格机关划破三道血痕："走！
禁军换防的间隙要过了......"
话音未落，密室穹顶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
三人背后的《凤栖梧桐图》缓缓闭合，石壁缝隙却隐约透出赤金灯笼的光晕。
苏婉儿攥紧袖中冰裂纹瓷片，突然听见萧玉笙倒吸冷气。
月光将三道拉长的影子投在密室青砖上，最近那道...戴着皇后册封大典时才用的九凤步摇冠。
赤金灯笼的光晕在石壁缝隙里晕开细密血丝，九凤步摇冠的珠玉相击声己近在咫尺。
萧玉笙的银丝缠住苏婉儿腰身往梁上带时，楚云归突然劈手斩断密室东南角的青铜灯树。
"喀嚓——"
机关转动的闷响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赵九娘绛紫裙摆扫过满地匠人画像，指尖胭脂蛊虫正顺着诏书焦痕蠕动："长公主好手段，连二十年没启用的镜宫密道都翻出来了。"
苏婉儿后颈凰纹骤然发烫，鎏金箱笼里二十八张面具突然悬浮半空。
她拽着楚云归滚进突然开裂的地缝，掌心冰裂纹瓷片割破血痕："林墨的机关雀可没教过你破阵之法！"
"东南巽位！"萧玉笙的银丝绞碎三支淬毒弩箭，鹤氅翻飞间将苏婉儿护在身下。
密道石壁渗出松脂混着麝香的毒雾，他颈侧孔雀翎纹竟开始泛出幽蓝荧光。
楚云归突然闷哼着撞上青砖墙，后背插着的短刀柄刻着禁军暗纹。
他反手将诏书塞进萧玉笙的鹤氅暗袋，染血官服擦过苏婉儿耳畔："告诉太后...永昌二十三年的雪..."
"闭嘴！"苏婉儿指尖凰血抹过楚云归伤口，二十八张青铜面具突然在她周身盘旋成阵。
赵九娘的蛊虫撞上悬浮面具，竟发出铁器相击的铮鸣。
密道尽头传来水声时，萧玉笙突然撕开鹤氅夹层。
鎏金小镜折射着凰血光芒，将追兵脚步映成扭曲残影。
他搂着苏婉儿跃入刺骨暗河的瞬间，楚云归袖中突然射出监察院特制的响箭。
"抱紧！"
湍急水流裹着三人撞向尖锐礁石，萧玉笙用脊背挡下三次重击。
苏婉儿在昏暗中摸到他肋下温热血迹，喉间忽然涌起铁锈味："楚云归的免死铁券..."
"早被东宫调包了。"萧玉笙喘息着将人托出水面，月光照亮他苍白面容上蜿蜒的血痕，"三年前九皇子溺毙案，楚大人在莲池捞出的不是胭脂盒...是半块婴孩的长命锁。"
五更天的梆子混着打更人咳嗽声传来时，监察院的玄铁马车正碾过青石板路。
苏婉儿攥着浸透血水的诏书靠在软枕上，忽觉掌心触到凹凸纹路，明黄绢帛夹层里竟嵌着半枚苍狼玉珏，与林墨机关雀衔着的碎片严丝合缝。
"永昌二十三年..."她蘸着萧玉笙伤口的血在车帘上勾画，狼头玉珏的裂痕恰好拼出半阙凤印，"原来先帝驾崩那晚，钦天监说的'双星犯紫微'是指..."
萧玉笙突然捂住她嘴唇，染血银丝在车窗结成蛛网。
马车经过护城河石桥的刹那，对岸摘星楼顶闪过赤金灯笼的光，戴着九凤步摇冠的身影正俯视着他们，手中团扇坠着的流苏浸在血色朝霞里。
"该换药了。"
苏婉儿扯断束发缎带缠住他伤口，却摸到暗袋里硬物。
展开染血的监察院密函，楚云归清峻字迹混着朱砂晕开："二十八个面具匠人...皆生于永昌二十三年霜降。"
破晓的晨光刺穿云层时，长公主府飞檐上的青铜风铃突然齐响。
苏婉儿站在瞭望台抚摸诏书焦痕，身后玄甲军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萧玉笙将暖手炉塞进她掌心，狼头玉珏擦过她颈侧凰纹：
"当年镜宫建造者...是如今执掌宗人府的慧明太妃。"
第一缕阳光照在诏书"替身"二字上时，血色焦痕突然显现出凤凰衔珠图腾，与苏婉儿襁褓里那枚被调包的长命锁纹样，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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