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宫的除夕夜宴，灯火煌煌如昼。
霍芷柔端坐在席间，指尖轻轻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
她垂眸浅笑，眼尾描着精致的花钿，衬得一张小脸愈发娇艳。
明日便要启程远嫁北燕，她心里藏着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
“臣等恭贺公主大喜！”大臣们齐声贺道。
霍芷柔笑得娇俏，耳尖悄悄红了。
“柔儿。”霍城煜忽然唤她，声音慈爱得不像话，“来，给诸位大人敬杯酒。”
她乖巧起身，裙摆上的璀璨鸾鸟在宫灯下流光溢彩。
接过宫婢递来的酒盏，酒液晃动着她扑闪的心事。
然后抿唇一笑，仰头饮尽。
幸好……幸好当初父皇没有应允谢砚辞求娶宋昭宁的事。
眼底甚至浮起轻蔑——
宋昭宁算什么东西？一个亡了国的孤女，也配与她争？
她才是风风光光嫁入北燕东宫的正妃。
而那个宋昭宁，怕是连站在谢砚辞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知她在西戎是不是过得生不如死？
这般想着，竟然快笑出声来。
“北燕路途遥远，柔儿要多带些厚衣裳。”霍城煜抚着她的发顶，笑得和蔼，“谢……太子定会好好待你。”
霍芷柔没听出父皇话里的停顿，只顾着羞怯低头。
她自然不知道，此刻龙袍广袖下，霍城煜紧紧攥着拳头。
他亲手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作为一颗棋子，推入了这盘局。
席间丝竹声喧，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珠花。
那颤抖的手指在碰到女儿滚烫的耳垂，突然像被灼伤般缩了回去。
“母后？”霍芷柔疑惑抬眼。
皇后勉强笑了笑：“北燕与大齐，到底不同。柔儿，多备些常用的物什带着，莫要嫌麻烦。”
言罢垂下眸，不再说话。
“母后，儿臣会想您的！”
皇后沉重地点点头，她不敢说，合婚书上，是谢奕川的名字。
寿宴正酣，霍芷柔借口更衣离席。
她独自走到廊下，望着北方的夜空出神。
明日此时，她就能踏上通往北燕的路了。
听说北燕的雪很大，不知道谢砚辞会不会在城门口等她？
他从前不过是被宋昭宁迷惑了。
如今既答应娶她，当是对她有意的吧？
他若见到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会不会也像话本里写的公子那样，温柔地唤一声“娘子”？
寒风吹乱她的额发，却吹不散眼底的憧憬。
霍芷柔轻轻哼起小时候乳母教的歌谣，指尖在栏杆上画着想象中的北燕地图——从大齐京都到北燕玉阙城，最后停在那座据说种满海棠的东宫别院。
更漏声声，霍芷柔数着时辰，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她摸了摸袖中偷偷绣好的鸳鸯帕子，突然听见身后宫婢唤她：“公主，早些安置吧。”
“来了。”她转身，裙摆雀跃掠过长阶，像只终于要飞向金笼的雀儿。
*
翠屏城的除夕，比宋昭宁想象中还要热闹。
长街两侧挂满红绸灯笼，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蒸腾的热气裹着糖炒栗子和桂花糕的甜香，在寒风里氤氲开一片暖意。
孩童们举着糖葫芦追逐嬉闹，姑娘们手腕上的银铃铛清脆作响，连街角卖剪纸的老翁都笑呵呵地给每个路过的人塞一张“福”字。
和南梁的除夕很不一样。
宋昭宁站在客栈二楼，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
恍惚间想起从前在南梁时，除夕夜宫里总是沉闷的。
父皇母后虽疼爱她，可宫宴上那些繁文缛节，总让她不自在。
而眼前这座北燕边城，却鲜活得像一幅泼墨重彩的年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
“发什么呆？”身后忽然传来谢砚辞的声音。
她回头，见他斜倚在门框边，手里拎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
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不是说想去逛逛？再磨蹭，庙会可要散了。”
宋昭宁一怔：“什么庙会？”
“翠屏城的除夕庙会，中原最有名的。”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斗篷披在她肩上。
谢砚辞眼底笑意更深，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走吧？再晚些，就该挤不进去了。”
宋昭宁被他拉着穿过长街。
街上的热闹，那人是一眼都不看。
首接将她带往目的地。
首到站在姻缘庙前，看着庙门匾额上“天定良缘”西个烫金大字，宋昭宁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瞪他，“你故意的？”
她确实听过翠屏城。
那时在离开伽罗城的马车上，她宿醉一夜，望着窗外苍茫的雪色，随口说了句“听闻翠屏城有……”。
后半句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没敢说，她听过的其实是“翠屏城的姻缘庙最灵”。
……
他挑眉，装得无辜：“什么故意？”
“什么除夕庙会……”她气结，“绕这么大个圈子，专程带我来求姻缘？”
谢砚辞低笑，指尖轻轻她的腕骨：“来都来了，到了翠屏城，不进去看看？”
她扬了扬下巴，故意道：“好啊，那我就求月老赐我个如意郎君，温柔体贴，真心实意。总好过某些人满肚子坏主意！”
“你再说一遍？”那人沉着嗓音，带着危险的意味。
宋昭宁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凑近他耳边：“我说，我要找个比谢三更……你放开！”
话未说完就被捏住了后颈，谢砚辞咬着牙笑：“宋昭昭，你今日许的愿若敢有半个字与我无关，今晚就别想睡了。”
这人半威胁半哄着，最终把她拉入正殿。
庙里香火鼎盛，未婚的男女手持红绸，虔诚地跪在神像前许愿。
宋昭宁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谢砚辞不知何时己经取了两条红绸来，递给她一条：“写吧？”
她抿唇，不肯接：“我又不信这些。”
“我信。”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就当陪我，嗯？”
……
宋昭宁终究还是妥协了。
她背过身，在红绸上匆匆写下几个字，又飞快地系在庙中最高的那棵姻缘树上，生怕被人瞧见。
谢砚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踮脚挂红绸，笑得温柔。
“许了什么愿？”他故意问她，“是不是要与我共白头？”
宋昭宁嘴硬：“什么都没许，我画符呢。”
他弯着唇，也不追问，只是牵着她往外走。
刚踏出庙门，忽听周围人群一阵惊呼——
“下雪了！”
宋昭宁抬头，只见漫天飞雪簌簌而落，如柳絮纷扬，顷刻间便将整座城染成素白。
她怔怔地望着，一时顿住脚步。
谢砚辞也没催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任由雪花落满肩头。
恍惚间，宋昭宁侧眸看他，发现他的发梢、眉睫都己覆上一层薄雪，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清冷如玉。
那句红绸上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谢砚辞似有所觉，偏头看她，唇边笑意温柔：“看什么？”
宋昭宁摇头，却没忍住，轻轻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雪落无声，长街喧嚣渐远。
“好美啊。”她忍不住呢喃，还侧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垂眸，看着她的侧颜，“嗯，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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