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宋昭宁离席。
她的身后始终有一道幽深的眼神，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裴行野端着酒盏走过去，碰了碰秦洛书的肩膀，“洛书，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回过神。
方才在席间，他的确动了娶她的心思。
今日是为“择婿”，只要他率先回答上宋昭宁的问题，就能名正言顺向陛下求娶。
他想把她藏起来，外头的事，让他去做。
他连说辞都备好了。
御史中丞迎娶前朝公主，既能替陛下盯着她，又能全了青梅竹马的情分。
这些年在朝堂斡旋，他自信能将这桩婚事说得冠冕堂皇。
秦洛书不想看她和谢砚辞越走越近，尤其是方才两人更是那般默契……
可竟被裴行野抢先了一步。
这人行至秦洛书面前，他委实没有什么好脸色。
裴行野挨着他坐下，“明日我便会启程桐州，洛书。之前与你说的事……”
他朝谢砚辞的案几努努下巴，“你查过没有？是真是假？”
秦洛书将酒盏重重搁在案上，眼光顺着裴行野看去。
那人正执壶斟酒，与霍芷柔谈笑风生。
“方才陛下不是说了么？弦乐坊的女子乃是楚姑娘。”秦洛书没好气道。
裴行野嗤笑一声：“你信？可我之前在宁康坊曾见着一个肖似宋昭宁的人，的确上了谢砚辞的马车……”
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那身形，明明与宋昭宁一模一样。
且见着他一首在躲，若真是那素未谋面的楚清音，躲他作甚？
“裴郎中。”秦洛书揉揉额角，十分不耐烦，“你既要远赴桐州，不如多留意桐州匪患。程将军恐牵涉其中，你还不想想有无牵连自身？”
话落，裴行野脸色一僵，果真不再说话。
他亲手替程烈霆灭了一名亲军的口。
虽没有涉及到程烈霆那些脏事中，但他手上的确沾了人命。
当务之急，是该想想如何将自己摘干净。
既然程烈霆把他往火坑里推，那就别怪他……
至于宋昭宁和谢砚辞，等从桐州剿匪回来，总要弄清楚。
裴行野灌下一口闷酒。
秦洛书沉下眸子，眼底没有半点光亮。
他比谁都清楚谢砚辞的底细。
他比谁都矛盾——既想撕开谢砚辞的伪装，又怕牵连宋昭宁；既盼着她远离那北燕人，可眼下又没有旁的法子。
秦洛书起身离席。
裴行野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
抬眼间，恰对上顾崇允的目光，那人朝他招招手。
裴行野走过去，借着举杯，与顾崇允搭上话。
两人喝尽盏中酒，裴行野拎壶又满上一杯。
顾崇允看着酒盏里的酒液缓缓斟满，笑呵呵道，“时节至此，裴郎中此番去桐州，可要尝尝当地的金桂酿。听说，林大人最是好这一口。”
裴行野一顿，觉察出这人话里有话。
他扫视殿中一圈，零零散散的朝臣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乎都喝醉了酒。
然后笑道，“下官恐喝不惯那等绵柔之物，还是烧刀子痛快。”
“哦？”顾崇允扬了扬眉，“也难怪……”
他压低声线，“听说裴郎中下手挺狠啊，不仅要人命，更是连那人的容貌都毁尽。”
裴行野捏着酒盏的手一僵。
这老狐狸果然是知道的，知道他替程烈霆杀了人。
见他不语，顾崇允继续道，“国舅被软禁。只待林大人归京，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顾崇允面上仍端着兵部尚书该有的沉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别人看不见的心底己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私售军械、勾结山匪、刺杀钦差，桩桩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今那莽夫被软禁，方才分明还指着自己救他。
若他被逼到绝路，定会像疯狗般反咬一口。
毕竟，自己才是主谋，程烈霆不过是他手里的刀罢了。
“裴郎中……你就不怕吗？”
裴行野心中一凛，他怎么不怕？
自己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
若被查清定罪，但凡是沾了此事的人，都会被程烈霆拉下水。
他眸色一沉，“不知顾大人有何妙计？”
顾崇允看着刚刚离开的谢砚辞的背影，“他们的事，绝非那般简单。此事，本官会一查到底。”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裴行野尚还未反应过来，宋昭宁与桐州的事有何关联。
只是表示赞同，“下官也认为如此。”
“既然如此。”顾崇允道，“裴郎中奔赴桐州，趁着与林大人交接剿匪事宜，可得细致打探一番。”
他压低声线，“要弄清楚，林大人究竟查到了何种程度。”
那林恪之也不知怎的。
自打遇刺之后，案子也查得谨慎。
连知府高昶都被他避着，谁都不知林恪之究竟查到了什么。
也难怪程烈霆今日在殿上那通胡吣，怕是真被逼急了。
“下官明白。”裴行野应声，“只是不知，此事跟那二位有何关联？”
“还在查。”顾崇允摇摇头，“总之裴大人你记住。若要活命，只能与本官站在一条船上。本官为何与你推心置腹说这些，便是因着你是国舅的徒弟，又替他办过事，如今更是要亲赴桐州。”
“林大人动不得，便只能动被软禁的程将军了。”
现在，顾崇允唯有弃车保帅。
程烈霆这枚棋子既己暴露，不如让他永远闭嘴，横竖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他那沾了人命的徒弟，正好能为他所用。
裴行野捏紧了酒盏，垂下眼眸。
眼下，是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亲自拉了他一把。
借势，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顾崇允说得不错，只要程烈霆死了，所有的事都一了百了。
他重重点头，“下官该如何做？还请顾大人明示。”
顾崇允执起酒壶，借着亲自替他添酒的动作，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裴行野听后，微微弯了唇，他一口饮下满杯。
宋昭宁，他倒是小看她了。
若真如顾崇允所说……这婚事可要不得。
先办好眼前这一桩，京中，自有顾崇允斡旋。
这回，他要风风光光回京，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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