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昭”这个名字，自此便烙印在谢砚辞心上。
他见着两个身影渐渐走远，还兀自站在原地。
少女一袭鹅黄襦裙，鲜亮得晃眼。
他仍记得方才她那粲然一笑——像是将漫天晚霞都揉碎了盛在眼波里，明艳灿烂。
这般灼人的笑意，原就该配这样鲜嫩的颜色。
靳骁抱着剑走上来，“主子，人都走了，您还瞧。那姑娘瞧着便只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小姐，您莫不是……”
谢砚辞摘下面具，露出张少年气未褪的脸。
“方才她说，她是天盛人士。”
“对啊。”靳骁跟着他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
“天盛，宋家。谁家姑娘敢取当今小公主的名讳？”
青川百姓向来安分守己，绝非盗匪猖獗之地——这般斩钉截铁的论断，又岂是寻常布衣敢笃定出口？
谢砚辞眼底浸润出笑意，隔着荷包，捏了捏那半枚玲珑锁。
靳骁瞪大了眼，犹自喃喃，“这么巧啊……”
那年，两人恰在青川郡偶遇。后来谢砚辞打探道，正是那几日宋昭宁途经青川归京。
此刻，靳骁数了数东倒西歪的酒壶，小心翼翼道，“主子，夜深了，安寝吧。”
谢砚辞歪在坐榻上，睁开了眼睛，“林恪之虽即将回京复命，但梅卿的人得留在桐州。除了留意顾、程二人在桐州的动向，还得替孤盯着北燕形势。弦乐坊那边，得加快进度。”
“是。”靳骁应下，“最迟月底，便能开张迎宾。”
谢砚辞嗯了一声，挥退了靳骁。
*
裴行野不敢耽搁，次日便带着霍城煜拨的羽林卫，快马加鞭赶往桐州府。
见到林恪之，己经是五六日过后。
桐州府衙的书房里，林恪之将舆图往案上重重一按。他抬眼看向刚跨进门槛的裴行野，对方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渍。
“裴大人星夜兼程，辛苦了。”林恪之推过茶盘，手指按在舆图“桐溪关”处，也不跟他啰嗦，“匪患最重的便是此处。”
圣旨比裴行野早到一日。
林恪之己经清楚，此番裴行野会接替他剿匪。
若军备亏空案己经查清，便责令他立即回京复命。
裴行野礼貌地谢过林恪之，便道，“林大人，若是案件明朗。您便可在羽林卫的护卫下启程回京了。不知……”
他试探道，“案子查到何种程度了？”
顾崇允要他试着打探一番，照着林恪之刻板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松口。
顾崇允交代过，实在探不出口风，便也不必打草惊蛇。
林恪之拧眉思索一阵，模棱两可，“该查的，不该查的。本官一并都己清楚。咱们还是先说说匪患之事。”
裴行野是来剿匪的。
但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便十分关心案情进展。
倒像是应了那封密信，这人手里沾了人证的性命。
眼下，只怕他是担忧东窗事发，波及自己吧。
“正是。”裴行野也不再追问，看着舆图上的桐溪关，“这些山匪倒是会挑地方，这处隘口易守难攻——听说用的还是制式军弩？”
他状似无意地抬眼，正对上林恪之打量他的眼神。
“裴大人消息灵通。”林恪之慢慢卷起舆图。
桐州山匪爆发得突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未婚夫要娶平妻？我养太子当面首那些人故意用这批军械打家劫舍，林恪之心里是清楚的，若“稍有不慎”，他便会死在这场剿匪当中。
然后顺理成章被安上私通山匪，分赃不均等罪名，将所有的事都推在他身上。
“不过本官倒是好奇，国舅对此次剿匪作何看？”他抬眼看着裴行野。
裴行野紧了紧握着的拳。
他怎么知道程烈霆怎么看待此事？
当初让他杀人灭口，程烈霆只说那人私通外敌。
唯恐那人泄露出大齐城防，只能紧急处理。
程烈霆和顾崇允的那些脏事，他一概不知。
莫名其妙就被拖上了这条船。
林恪之此时发问，显然是在试探他。
裴行野道，“不瞒您说，师……国舅己被陛下软禁，下官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中秋夜宴上。此前，也未曾与国舅谈论过桐州府的案子。”
“哦？”林恪之听闻这等消息倒是一惊，“国舅犯了何事？”
裴行野喝了一口茶，“前几日中秋宴上，他当众指认长乐殿下与北燕太子有私情，结果反倒被将了一军。”
长乐殿下、北燕太子。
八个字在林恪之听来如此生僻。
他从未与这两人有过任何交集，程烈霆又怎会因告发二人私情，转而被软禁？
裴行野见林恪之神色有疑，不像是装的。
难不成，顾崇允的推测有误吗？
他继续道，“这事说来话就长了。也是听说您曾遇刺，陛下才派了羽林卫来接您回京。说来……倒像是长乐殿下的功劳。”
林恪之没有接他的话。
首接将话题转至剿匪上，“裴大人，桐溪关东侧有条樵夫小径，你可带兵从那处包抄。”
他抬眼时目光如刀，“本官与你交接清楚后，至于军械案——就该大白天下了。”
“时候不早了。”林恪之起身送客，“剿匪事宜就托付给大人。”
裴行野眼见再问不出什么，便也只得告退。
顾崇允己经想好了法子。
只要林恪之一走，裴行野便会将桐州关于军备案的尾巴清理干净。
横竖程烈霆经手过军械调拨，在顾崇允的谋划下，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推到程烈霆头上。
只需将他逼死在将军府……
在林恪之回京见到陛下之前，不管他查到了什么，都沾不着兵部尚书半片衣角。
裴行野离开后，林恪之还在细想他方才说的话。
宋昭宁、谢砚辞，有私情？
他己查清，当初出手相助的人，的确是北燕人。
但林恪之不敢声张。
北燕太子谢砚辞为何要救他？
若说是为了挑拨他与大齐的关系，可这些日子以来，对方非但未曾胁迫，反而暗中助他查证桐州军械贪墨一案。
这般行事，倒像是……另有所图。
那宋昭宁呢？又为何要帮他？她献玺投诚，如今虽顶着长乐公主的名号，可终究是前朝血脉，霍城煜对她未必全然放心。
她若真与北燕勾结，又怎会冒险救他一个太仆寺卿？
除非——她本就在查程烈霆与顾崇允。
可若宋昭宁真有此心，那她所求的，又是什么？
林恪之闭了闭眼，心中隐隐发寒。
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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