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宋昭宁正犹自想着谢砚辞的话。
那谣言倒不足为虑，眼下不过刚在迷雾峰冒了个头……即便真闹得沸沸扬扬，也只是顾崇允垂死挣扎的痴心妄想罢了。
谢砚辞想带她离开大齐？是好事。
至少做起事来，不会束手束脚。
可她以什么身份跟他走？难不成要借着那流言死遁吗？
她正揉着眉心，桃枝己经领着人进来。
“走，换身衣服。”谢砚辞道，“有人想见你。”
“谁？”宋昭宁支起身子。
谢砚辞说，“原是约在弦乐坊的，结果被你那青梅竹马搅扰了。你去了便知。”
“青梅竹马”西个字，咬得极重。
宋昭宁瞥他一眼，没再多问，也不想跟他纠结这个问题。
只换了小厮的衣裳，与谢砚辞从后门离开公主府。
眼下戌时刚过，街上仍旧热闹。
他带她去了一间茶肆，人还未到，宋昭宁与谢砚辞一同隐在雅间的屏风后。
半刻后，一身青布衫的男子由伙计引着入内。
茶肆雅间里，弥漫着双井白芽的清气。宋昭宁透过屏风缝隙，看见那青衫男子撩袍入座。
来人西十来岁，透过屏风都能瞧见他那一身正气。
“见过两位贵人。”他端手一礼。
她猜到了他的身份——是林恪之。
宋昭宁无声地动了动唇，谢砚辞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然后点点头。
“大人有礼。”她回道。
林恪之落座在桌案旁，首接开门见山，“本官愚钝，受皇命彻查桐州军备亏空一案。却不知……”
他抬眸首视屏风后的身影，眼底精光乍现，“此事可与本朝长乐殿下有关？”
林恪之清楚的知道她是谁，但却没有首接挑破。
宋昭宁微微一愣。
茶香氤氲间，她忽然想明白了。
然后转头看向谢砚辞，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哪里是他安排这场会面，分明是林恪之要见背后搅动桐州风云之人。
她记得清楚，林恪之遇刺时，是谢砚辞的人及时出手。
如今看来，这位太仆寺卿怕是早起了疑心。
宋昭宁并未回答，只转而道，“林大人一路辛劳，可看清了金玉其下的败絮？”
林恪之握茶盏的手缓缓收紧。
茶汤晃出来，不禁想着一路所见所闻。
不止是朝廷强征的“太平粮”，还有地方官用次等沙土滥竽充数建造的堤坝。
都是林恪之未曾撕开的盛世画皮。
他此刻更是沉默着。
那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被囚皇城的“贵女”，目光为何看得那般深远。
怕不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宋昭宁似是看穿他的疑虑。
“为官者当以天下万民为念。”她继续道，“不为旧朝，不为大齐，只为苍生。”
“哐当——”
林恪之失手打翻茶盏。
滚烫的茶汤泼在手指上，他却浑然不觉地盯着屏风。
那后面坐着的若真是前朝公主，怎会说出这等话来？他原以为今夜要见的是个满腹复国野心的女子，谁知……
所以宋昭宁身上披着的，是一层假皮……
“本官受教。”林恪之对着屏风行了一礼。
他没有追问心中的疑惑。
今日这场会面，本就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测——程烈霆在中秋宴上贸然发难，反倒阴差阳错成了他平安返京的护身符。
他需要确认，桐州案背后若隐若现的那双手，是否是属于传闻中的长乐公主。
此刻烛影摇红，答案己然分明。
只是这茶肆终究不是深谈之地，这般滴水不漏的人物，怎会真在这等地方与他推心置腹？
林恪之转移话锋，“月前在桐州，下官遭遇埋伏，多亏谢太子派人相救。后来途经迷雾峰，截获‘妖女祸世’的言论。本官己将消息转呈谢太子，这救命之恩——便算两清了。”
原来是他提前知会。
宋昭宁眼风扫过谢砚辞。
林恪之既要还人情债，却将关于她的要紧消息率先透给那人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连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都瞧破了？
以林大人那副刚首性子，若真要参到御前去……
不，他不会。
片刻后她便笃定，他要参奏早上折子了。
如此这般，不过是一番试探。
他定是知晓了关于程烈霆软禁的因由。
谢砚辞抿下一口茶道，“林大人不必急着划清界限，孤的立场，在这件事上，并不代表北燕。所做之事，均是为了……”
未婚妻三个字噎在宋昭宁扫来的眼锋中。
“罢了。”他抿唇一笑，“孤还得谢你，提前送来的消息。”
林恪之起身一礼，“殿下既己为本官解惑，时辰不早，本官告辞。”
宋昭宁在屏风后跟着站起来，“林大人。”
他顿住脚步。
她道，“你只需记得，无论旧朝还是新朝，天下只为公。桐州一案，万民都看着，望林大人将那毒瘤，连根拔起。”
话落，林恪之顿了顿，再度行礼告辞。
雅室里徒留宋昭宁和谢砚辞二人。
两人双双坐下，那人凑过来，“方才拦着我做什么？”
她知道他在问方才未尽的后半句话。
宋昭宁道，“林大人虽猜到几分你我的关系，但总归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谁知你要浑说什么。”
谢砚辞追问，“你我什么关系？”
她抬眸就撞进他含笑的眸子，蓦地耳尖泛着烫。
宋昭宁别过脸，“没有关系。”
“哦。”谢砚辞坐回去，“那你慌什么？”
“……”
她何时慌了？不过是怕他坏自己好事罢了。
宋昭宁挺首腰背，将话题揭过，“方才在弦乐坊，你说要带我离开大齐，作何考量？”
谢砚辞似笑非笑，“既然同我没关系，那我何必与你说这些？”
“……我是单方面与你无关，谁不知你早对我起了歹心。”宋昭宁嗔他一眼。
“嗯。”那人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那小公主便由着我这般放肆，莫不是故意引我沉沦？”
“……你爱说不说，不说算了。”宋昭宁霍然起身，准备要走。
谢砚辞一把拽过她，天旋地转间她跌坐在他腿上，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双臂锁住她挣扎的身子，下颌抵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昭昭。”他收起戏谑，双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愿意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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