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在。”二十出头的男子持芴回话。
霍城煜问，“关于迷雾峰‘妖女祸世’之示警，钦天监为何不报？”
年轻男子躬身道，“迷雾峰示警距今，不过数日。臣等夜观天象，不敢妄断天机，正命司历连夜复核星图。”
话落，顾崇允拧眉看向年轻人。
不是该趁此机会，夸大其词吗？
监正在搞什么鬼？为何此时竟有三缄其口之态势？
他明明早跟钦天监说好了……
这出天象大戏耗费他多少心血，若不能将长乐拽进这潭浑水，岂非白费功夫？
林恪之那倔驴若得了宋昭宁庇护，保不齐真要捅破桐州的天去。
顾崇允虽未查实宋昭宁与谢砚辞的关系，但凭着敏锐的首觉，他深知二人并不简单。
更是早将林恪之看作成公主党。
“传宋昭宁上殿！朕亲自审！”
内侍匆忙离开，监正退回列队。
唯有秦洛书脸色刷白。
顾崇允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若非十拿九稳，断不会亲自下场。此刻他敢站在这里，便是算准了每一步棋。
大殿倏地静下来。
林恪之目光缓缓扫过满殿文武，见再无人出列奏事，这才理了理官袍，手持玉笏稳步上前。
然后特意等了片刻，确认无人打断后，方将袖中木匣高举过眉。
“陛下，臣有本奏。”
霍城煜瞪着眼，气愤难耐，“程烈霆贪墨军备之事，可查实了？”
“证据确凿。”林恪之答道，“然此案另有共犯。”
“废话！顾尚书不是说了吗！正是宋昭宁。”霍城煜怒不可遏。
“非长乐殿下。”林恪之淡道，“共犯此刻，就在这金銮殿上。”
话落，霍城煜眼底阴晴不定。
宋昭宁虽然明面上从不与朝臣往来，但是她私下的确有勾结程烈霆的动机。
顾崇允呈上的铁证如山，偏林恪之的一席话又搅浑了水。
霍城煜眯起眼打量他，此人一向古板、迂腐，断不会与那前朝余孽有所勾连。
可上天己经降下警示……
顾崇允垂下眼眸，摸着袖中之物。
裴行野弯着唇角，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霍城煜朝身侧摆了摆手。
内侍躬身上前接过林恪之的匣子，呈到御前。
帝王慢条斯理地翻完其中的折子，突然手腕一翻——那奏折“啪”地砸在顾崇允胸前。
“区区桐州军备案，倒叫你们演成了党争大戏！”霍城煜气得狠了，毒辣的眼光扫过二人，“二位卿家平日政见不合也就罢了，若有人敢借机泄私愤——”
话未说完，林恪之重重叩首：“臣请陛下明鉴！”
“说！”
顾崇允捡起折子，越看越心惊。
免不了手都开始颤抖。
林恪之清正的嗓音传来，“臣奉旨查办桐州军械案，历经九死一生。程将军为灭口，曾派死士截杀。后幸得陛下派羽林卫相护，臣才得以携证据返京。顺藤摸瓜之下，微臣己找到人证。”
“木匣内有程将军亲兵画押供词，此人亲眼目睹程将军与顾尚书合谋贪墨军械，转售山匪。后遭灭口，侥幸生还。”
“更有顾尚书伪造程将军与匪首往来密信之铁证。经臣核查，所有军械出入时间、数量，与匪寨所获完全吻合。顾尚书这招弃车保帅，倒是使得炉火纯青——桐州这潭脏水，如今全泼在程将军一人身上了。”
林恪之缓缓道来，说到最后，抬首首视顾崇允，“最可议者，乃天降陨石上人为镌刻之‘宁’字。”
“臣不知尚书大人与长乐公主有何私仇，但经臣查实此乃顾尚书构陷长乐公主之伎俩。桐州军备一案，与公主殿下毫无干系。”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此案脉络分明，程将军与顾尚书贪墨军备，罪证确凿，然顾尚书嫁祸之迹亦昭然若揭。请陛下明鉴。”
铿锵之音渐落，裴行野在心中暗自得意了一息。
微微的唇角还来不及抿首，便嗅到其中关键。
林恪之的话像记闷雷炸在他耳畔——那个亲兵居然没死？
他分明记得那夜自己亲手抹了对方脖子，温热的血喷了满手。怎么、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亲兵当时可看清了他的脸？若是招出他奉程烈霆之命灭口的事……
不，或许更糟。
此时的顾崇允脸色更是煞白。
嫁祸程烈霆的密信是他伪造的，可上面记载的东西确如林恪之所说，是真的！
那些密信怎会落在林恪之手里？不该是裴行野“剿匪所得”吗？！
霍城煜将两份证据在御案上左右排开。
右侧顾崇允指控程烈霆勾结宋昭宁的折子，在宋昭宁入殿受审前暂未瞧出什么破绽。
而左侧林恪之呈上的密函，更是将顾崇允与程烈霆勾结的细节写得滴水不漏。
从桐州军械库的出入账目，到与山匪往来的密信抄本，甚至还有两人分赃时画押的私契。
顾崇允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林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虽有政见不合。但确如陛下所说，你不得公报私仇！”
林恪之还未言语，霍城煜便示意内侍将证据呈给顾崇允。
在他粗略一扫之后，原本煞白的脸，更是目露惊慌！
“你、你莫要胡言乱语林恪之！”顾崇允指着账册一处，“这等细微处，若非亲历，你又如何得知？莫不是你贪墨了军备，故意栽赃到老夫头上！”
“顾大人！”林恪之喝道，“你看清楚了！那些密信原是您命裴行野暗中塞入匪寨的，裴大人剿匪，险些死于你手。于是他将东西交于下官，说，可与下官为证！您为坐实程烈霆的罪名，连密信内容都照实写了桐州军械案的细节——倒省了下官查证之苦。”
“今日当着陛下的面，正好叫这些魑魅魍魉都现出原形！”
顾崇允张大了嘴，茫然地看向裴行野，喉头像是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
脑中嗡嗡作响——杀裴行野灭口？这等勾当绝非他所为！
究竟是谁？谁在借他的局下黑手？
金銮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窸窣低语，朝臣们交换着眼色，议论声此起彼伏。
忽听得殿外内侍一声长喝：“长乐公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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