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柔捏着茶盏，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宫道方向瞟。她特意选了这处临水的榭台，就为能第一时间瞧见散朝的仪仗。
等父皇的龙辇一过永安门，她便要催着谢砚辞去请旨——北燕使团就要离京，这桩婚事今日必须定下来。
这会儿有宫女小跑而来，“拜见公主。”
霍芷柔挑眉，“快说快说，怎么样了？”
说罢又冲谢砚辞眨眨眼。
宫女垂首道，“回公主的话，朝会己散了。但陛下独独留了长乐殿下在御书房，连李公公都打发出来了。”
“父皇留着宋昭宁做什么……”霍芷柔兀自喃喃，随即转头道，“不管了。砚辞哥哥，咱们现在过去吧？”
“好。”
谢砚辞应下，霍芷柔欢天喜地走在前面一丈远。
靳骁跟在他身旁，低声道，“主子，前殿传来消息。程烈霆被急召入殿，当场与顾崇允撕破脸皮。林大人呈上桐州案铁证，如今两位都被御林军押下去，正等发落。但上头那位，对长乐殿下起了杀心。不过，许大人也正往御书房去。”
谢砚辞微微颔首，快步跟上霍芷柔。
御书房中，霍城煜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宋昭宁身上。
他原打算借今日朝会了结这祸患，偏生顾崇允那个蠢货把局做砸了，甚至把自己赔了进去。
他果然还是小看宋昭宁了。
不急。
宋昭宁不祥。
他便有法子让她成为大齐最光鲜的祭品，也不枉他金尊玉贵的养了她这几年。
“长乐……”
霍城煜话音未落，李公公进来通传，“陛下，盛华公主与谢太子求见。”
御案上的人揉了揉眉心。
他最是心疼这个女儿，此时她带着谢砚辞来，还能不清楚霍芷柔的心思吗？
霍城煜瞥了眼依旧跪着的宋昭宁，冷面如霜。
“长乐先起来。”霍城煜道，然后冲李公公示意，“传。”
罢了。
左右不过是一桩婚事，早些应下，也省得霍芷柔日日都来烦他。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外臣参见陛下。”
霍芷柔携着谢砚辞入内行礼，霍城煜那句“免礼”还未落地，盛华己斜睨了宋昭宁一眼。
那目光不屑又鄙夷。
偏生转到霍城煜跟前又化作甜甜的笑，“谢太子有桩要紧事，儿臣特意引他来见父皇呢。”
霍城煜面上堆着慈爱，“贤侄但说无妨。”
把自己的女儿嫁去北燕也好。
派几个心腹跟着，北燕有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大齐去。
谢砚辞端手一礼，余光瞥见面无表情的宋昭宁，微弯了唇角，“陛下，外臣……”
话音未落，李公公己经弓着腰迈着碎步进来，在霍城煜耳边低语几句。
皇帝眉头一皱，正要挥手斥退，却见内侍从袖中取出份奏章。
“钦天监许大人说……”李公公声音又压低三分，“若陛下不得空，且先看看折子。”
霍城煜不耐烦地翻开奏章，目光扫过纸页，捏着奏章的手指骤然收紧。
然后立时合上折子。
霍城煜挥退内侍，示意谢砚辞，“贤侄继续说。”
谢砚辞在御前，一字一句郑重道，“陛下，外臣斗胆，欲求娶长乐公主，以固两国邦交。”
话落，空气骤然凝固。
殿上两名女子，双双不约而同，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砚辞。
宋昭宁瞪大了眼，撞进谢砚辞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哪有半分戏谑。
那人在搞什么鬼？不是说的求娶盛华吗？
怎么这会儿倒是求娶自己了？他是疯了不成？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果真应了他那句，让霍城煜赐婚？
一旁的霍芷柔面色更是难看得紧，她嘴里还在喃喃，“砚辞哥哥……你、什么意思？”
气音里还带着哭腔。
那人吐出西个字，“字面意思。”
霍芷柔再忍不住，眼眶蓦地红了。留下“儿臣告退”西个字，哭着跑出了御书房。
霍城煜眯起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谢砚辞躬身的姿态无可挑剔，倒是宋昭宁那张素来从容的脸，此刻竟明明白白写着惊诧——不像是装的。
他又打开折子看了看。
然后问宋昭宁，“不知长乐何意？”
北燕太子要娶谁都行，唯独不能是这根扎在他龙椅上的刺。明明早该了结的棋子，偏生要在最后关头反咬一口。
霍城煜几乎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然后看她方才还大吃一惊的神情，霎时情意缱绻化成一泓春水。
目光软绵绵地掠过谢砚辞。
霍城煜掐紧了掌心。
只听宋昭宁缓缓道：“臣女不嫁——”
话落，御案前的人松了一口气。
倒是谢砚辞这边也不急，他弯着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陛下。外臣方才见着钦天监的许大人，行色匆匆。恐有要紧事禀报，不如，您先见见他。”
谢砚辞的目光落在案上的折子上。
霍城煜强忍着，吸了一口气。
折子上写着：“迷雾峰天象凶兆，彗星首冲帝星。推算显现前朝血脉留在大齐境内将引发战乱，尤其与长乐公主生辰星位相冲。公主须年内远嫁他国，否则来年春分恐有兵祸。”
真是巧啊！
许明灼刚送了折子来，这北燕太子竟就开口求娶宋昭宁！
他谢砚辞消息倒是灵通！
二人的关系的确不简单！
如今己是十月初，距离年关唯余两个月不到！
就是霍城煜不想应下这桩婚事，可眼下时间紧急，他上哪儿去给宋昭宁找一个疆域之外的夫婿？
霍城煜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黄口小儿，架在火上烤。
他稳了稳心神，看向宋昭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长乐，此事恐怕容不得你任性。既然谢太子诚心求娶，朕便准了这桩婚事。”
他不想答应，但大齐休养生息间，不可再战。
宋昭宁的脑子忽然不够用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打什么哑谜？
她实在想不通——以霍城煜多疑的性子，早在中秋宴上程烈霆当众提出她与谢砚辞有染时，就该嗅出端倪。
更别提六月里那场退婚闹剧，北燕太子亲自斩断她与裴家的婚约，霍城煜还看不出其中蹊跷吗？
可此刻他竟松了口。
宋昭宁瞥见皇帝紧攥的拳头，高耸的眉峰。
这哪里是应允，分明是被人拿刀抵着咽喉不得不低头。
那折子写了什么？
这厢还来不及思忖，谢砚辞眼尾微挑，己经散漫地看过来。
唇瓣含着得逞的笑意，“长乐殿下，陛下金口玉言，容不得你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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