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宁从御书房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气呼呼的。
她走得极快，生怕身后的人追上来似的。
谢砚辞这疯子，不要命了吗？竟真敢向霍城煜求娶她。
他怕是心有七窍，算计了多久，才算得今日？
偏还什么都不告诉她。
谢砚辞问了她好几遍，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也答了好几遍不愿意。
今日倒好，他干脆掀了棋盘——还假惺惺问她做什么？首接把她绑回北燕算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桃枝把公主府的高墙再加高三尺，省得这人来去自如。
谢砚辞跟在宋昭宁身后，伸手想扯她的腕子，最终只捻住一缕逃逸的熏香。
便也只有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小祖宗如今越发娇纵了，那气鼓鼓的腮帮子活像只炸毛的猫儿，偏生他还就爱看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架势。
他无奈摇头。
罢了，横竖都是他惯出来的，回府再向她解释。
两人在宫门分道扬镳。
只待入了夜，那人依旧摸黑而来。
“太子……”桃枝候在主屋门前，小心翼翼道，“公主回府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奴婢从没见过公主发这样大的脾气。您……小心一些。”
宋昭宁这些年在大齐屋檐下过活，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平日里总是不咸不淡的，她面上总挂着副恰到好处的浅笑——霍城煜面前的恭顺，外人面前的疏离。
或是示于人前的乖张跋扈。
不过，在桃枝眼里，宋昭宁虽动了气，眼尾却泛起久违的鲜活。
比起往日那副死水般的模样，梁宫里的小公主好像又活了过来。
谢砚辞颔首，行至门前，指尖刚要触到门板，忽又收手。
他侧身转向廊下支起的窗棂，衣袂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线。单手撑窗翻身而入，落地时连案头的烛火都没惊动。
宋昭宁端端正正坐在外间的榻上，像是专程等着人来“请罪”。
“昭昭……”谢砚辞柔声喊她。
宋昭宁讥讽道，“堂堂北燕储君，竟学那宵小之徒翻窗入户，未免有失体统。”
“那不然呢？”那人瞥了眼锁上的大门，“明知你不会给我开门，我敲了也是白敲。这不，正好给我留着一扇窗嘛。”
谢砚辞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声哄着，“别生气了，我这不来解释了吗？”
好好笑。
谁敢生他的气？
御书房里，他那架势就差手持利刃，横在霍城煜的脖子上，逼大齐天子把自己嫁给他了。
宋昭宁冷他一眼。
谢砚辞厚着脸皮将人揽入怀中，丝毫不顾她的推拒。
挣了几下未果，索性不再反抗，任由他圈在温暖的臂弯里。
那人亲了亲她的侧脸，收起散漫神色，沉声道，“我若不带你走，你以为霍城煜会容你活命？”
宋昭宁偏头对上他的眼眸。
“傻昭昭。”谢砚辞点点她的鼻子，“今日霍城煜单独召见你，无非是在琢磨你的去处。顾崇允把你拖上朝堂那刻，霍城煜就对你起了杀心。等顾、程二人问斩后，就该轮到你了。”
这还用他说不成？
宋昭宁早知今日踏入金銮殿，霍城煜必会动杀念。
她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此时宋昭宁抿唇不语，思绪搅成一团，这人完全打乱她的计划。
谢砚辞继续说，“顾崇允借星象针对你，霍城煜虽不知你们有何私怨，但一旦牵扯朝臣，他便认定你己卷入朝争——迷雾峰的谶言是他默许的，你该知道吧。”
“霍城煜己备好空明寺的囚笼，只待以祈福之名送你进去，可若你‘突发疾恶疾’死在里面——天象示警，自然就解了。”
道理她都懂，可这些谢砚辞是从何得知？甚至连空明寺这等去处，他都一清二楚。
像是看穿她的疑虑，谢砚辞解释道，“都是从钦天监得来的消息。”
宋昭宁拧着眉，“那你不该解释一下，钦天监还说了什么，竟能让霍城煜松口允婚？况且……你在钦天监还安插了眼线？”
谢砚辞笑道，“眼线确实有，不过——是你的人。”
宋昭宁一怔，仔细回想却毫无头绪。
她在钦天监何时埋过暗桩？
“你又哄我呢？”
谢砚辞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别急，离京之前，我自会安排你们相见。到时你亲自瞧瞧，看我到底有没有哄你。”
十月的夜，庭院里笼着一层薄雾。
廊下的宫灯透出暖黄的光，映得青石小径泛着柔润的色泽。
晚风掠过树梢，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锦鲤池中，惊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窗纸上映着两道依偎的人影，在微凉的夜色里漾开几分缱绻。
桃枝掩唇笑笑，到底是谢太子有本事，三两句就将人哄好了。
“今日对我的奏陈满不满意？”谢砚辞将人圈紧了些，“要是不满意，我重新说。”
宋昭宁嗔他一眼，“这还能重新说？谁有你手段高明？手都伸到钦天监了。本宫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多谢太子求娶，保我一条小命？”
“不敢。”谢砚辞低笑出声，“昭昭，这下可心甘情愿跟我走了？”
宋昭宁垂下眼睫，没答。
算不上心甘情愿。
心头总梗着说不出的别扭。
以她这般身份嫁去北燕，那些皇室宗亲岂会轻易接纳？
从前随意嫁谁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可这回要嫁的，偏是眼前的人。
她自个儿都还没做好嫁他的打算。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擦过窗棂，沙沙的声响像是应和着她纷乱的思绪。
谢砚辞捏着她的下巴，凑近贴上她的唇瓣，“说过了，跟我在一起，不会委屈了你。”
宋昭宁咬着唇睨他。
只听他戏谑道，“怎么？白日里替你当牛做马，夜里还要暖你的榻。我尚未叫屈，你倒先摆出这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宋昭昭，你讲不讲理？”
宋昭宁扬着下巴，眼波横了他一眼，“……既要娶我，难道本宫这个未来太子妃，还得跟你讲道理不成？”
谢砚辞唇角微扬，眼底漾开一片化不开的温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宋昭宁心道，既然己成定局，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斜他一眼，“说什么替我当牛做马，又不是我逼你的。你要愿意，自能替霍芷柔做这些去，那盛华殿下今日可是受尽了委屈。”
谢砚辞捏捏她的脸，“她受委屈与我何干？我从未给霍芷柔承诺什么，是她自己会错意。”
“哦。”宋昭宁懒懒应了一声。
“哦什么？”他挑眉，“这般不待见我，那我走？”
宋昭宁从他怀里站起来，玉指勾住他腰间玉带，就往内间去。
“你走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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