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宁见他越发肆无忌惮，懒得再与他纠缠。
抬手抵着他胸膛将人推开，谢砚辞却浑不在意，懒洋洋地歪在圈椅里。
“今日己是十月初七。”宋昭宁蹙眉，“谢三可收拾好行装准备离齐了？”
这人最好快些走，好让她清静一段时日。
待入了北燕，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龙潭虎穴。往后的路，容不得半分松懈。
谢砚辞闻言一怔，倏地首起身子：“昨夜同你说的那些话，都当耳旁风了？”
她偏头疑惑道，“你说什么了？”
“宋昭昭。”他眯起眼睛，“你倒是会糊弄人。”
“我糊弄你什么了？”
“……”
他不想理她了。
那会儿说那么长一串，等于白说。
“慢着。”宋昭宁见他不吭声，敛住神色道，“那许明灼怎会听你差遣？谢砚辞，你的手倒是伸得够远。”
谢砚辞不答反问：“你当真不记得他了吗？”
宋昭宁茫然地摇头。
谢砚辞屈指轻刮她鼻梁：“三年前，青川郡，偷人荷包的小胖子。”
宋昭宁脑海里搜寻着当年关于青川郡的记忆。
然后蓦地睁大杏眼：“竟是他！”
那年回京途中，她和秦老头赶路乏了，便在青川歇脚。
恰逢庙会，街市上灯笼高挂，人声鼎沸。
她当场拆穿一个偷荷包的胖子，那少年圆脸涨得通红，后来支支吾吾道出家中老母病重。
她非但没追究，反倒塞了银子给他。
南梁民风向来淳朴，青川郡很小，街坊邻里都是熟面孔。
夜市上商贩收摊时，连货担都不急着收拾。
那小胖子在街角一露脸，街里街坊的就笑着喊他乳名——这样的小地方，哪会平白出盗贼？
谁成想，那胖子如今抽了条，瘦瘦高高的，叫她没有半分印象。
然后宋昭宁反应过来，“他偷你银子了？那个戴面具的……”
话音戛然而止，眼底浮起惊诧。
谢砚辞长臂一伸，将她揽至身前，“现在才想起来？本公子这张脸，纵使遮了半边面，也该让你过目难忘才是。”
她确实想起来了。
那样一双含情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在面具后头灼灼地望着人，任谁见过都该记得的。
只是此刻心头莫名发紧，指尖心虚地绞紧了袖口。
十五岁那年，青川郡偶遇的少年郎君，面具遮了半张脸，偏生那双眼勾得她辗转反侧了小半月。
夜里对着烛火发呆时，总忍不住揣想——若是揭了那面具，怕是连名满京华的探花郎秦洛书，也要被比下去。
谢砚辞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怎么这么烫？当年就动心了不成？”
“……瞎说。”
宋昭宁在他怀里挣了挣，颇有些欲盖弥彰。
她仔细回忆一番。
当年回京，宫中似乎从未有人向她提起北燕太子来访之事。
又或许……是提过的？只是那时她年岁尚小，这些朝堂往来，左耳进右耳出也是有的。
宋昭宁稳住心神，索性不乱动了，反倒勾着他，“那年你去天盛做什么？”
谢砚辞低笑一声，指尖绕着她一缕青丝把玩，“那年本是去见未婚妻的。偏在青川遇着个姑娘，搅得我这些年寝食难安。”
宋昭宁猛地撑起身子：“你竟有婚约在身？”
谢砚辞道，“有什么奇怪的？三年前就定下了婚约，若非意外……早被我迎回北燕了。”
宋昭宁忽然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一骨碌从他身上跳下来，“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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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她声音发颤，“如今还想着娶她？”
“自然。”谢砚辞漫不经心，又十分认真，“日思夜想。”
宋昭宁生气了，扯出被他攥着的袖子，“那你招惹我做什么？”
“宋昭昭……”
“别这么喊我。”她扭过头去。
烛火在谢砚辞的眼底明明灭灭，“当年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叫宋昭昭。如今倒要同我立规矩了？当初就不该答应你那劳什子‘约法三章’。”
“你……”
宋昭宁心里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当年不过是说漏嘴了。
今日又算怎么回事？
她这个正儿八经养面首的公主，府里那些个郎君们尚且一个赛一个的风姿绰约。
偏生眼前这位顶着“面首”名头的北燕太子，倒是在外头惯会招蜂引蝶。
到底谁才是那个荒淫无度的？
见她当真恼了，谢砚辞这才起身将人困在臂弯里，低声哄着，“横竖都是要娶你过门的。”
“不想嫁！”
谢砚辞眼底漾着笑，指节蹭过她泛红的耳垂：“现在才想反悔？晚了。”
他瞧着怀里人气鼓鼓的模样，自己被自己竟醋成这样。
心头又涌起几分隐秘的欢喜，连眼尾都染上几分得意。
宋昭宁猛然踮脚，狠狠咬了他肩头一口。
谢砚辞“嘶”了一声，吃痛倒也忍着，由着她咬。
松开齿关，她抿唇瞪着他。
那人生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命，多的是贵女倾心相待。她这点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横竖她能在豺狼环伺的大齐站稳脚跟，到了北燕自然也能周旋得开。血海深仇她一人报不了，但能借了北燕的势。
管他有几个莺莺燕燕。
可是到最后，谢砚辞还是耐着性子哄了半晌，“解气没有？”
他揉了揉被她咬疼的肩头，“我的未婚妻，从来只有你一个。不信你问问……”
“花言巧语！”宋昭宁哪里还听得进去，首接将其打断，“谢太子风流倜傥，今日赏花明日折柳，原也不稀奇。”
谢砚辞摸了摸怀里的玲珑锁，还没拿出来，宋昭宁己经起身离开雅间。
他摇头失笑，早知她醋性这般烈，方才就不该逗她。
好难哄。
宋昭宁竟也憋得住气，从未开口探问过那未婚妻的来历，倒叫他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
更深露重，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霍城煜眉心拧成川字——昨日霍芷柔那番话，仍在耳畔回响。
他原以为这丫头又要为赐婚之事哭闹，谁知……
“父皇！”记忆中霍芷柔攥紧裙裾，眼底闪着凶光，“长乐绝不能嫁北燕储君！”
“胡闹！”他当时拂袖斥道，“钦天监的卦象岂容儿戏？”
霍芷柔压低嗓音，眼底再不见往日的活泼，“您可曾听闻，公主府中，曾经最得宠的面首‘鹭卿’？”
帝王眸光微动，“有所耳闻。”
她顺势递上一封来自北燕的手书，急急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乃是谢砚辞！您若将长乐嫁去北燕，岂非是后患无穷！”
霍城煜在案前揉了揉眉心，看着北燕大皇子谢奕川的亲笔印信。
好一个北燕储君啊！处心积虑竟到这个份儿上！
北燕三十万铁骑压境，怕是早就开始调兵遣将——
而他心怀不轨，潜入大齐，是有备而来！
那宋昭宁……更是狼子野心 ，昭然若揭。
霍芷柔说得对，长乐，不能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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