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像刀子似的刮脸,曹二喜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林场西头的废窑厂走。
怀里揣着三百二十块钱,用油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贴身放着还能闻到鱼腥味——这是卖了六次鱼攒下的全部家当。
废窑厂的砖墙塌了半边,月光从缺口漏进去,照得里面影影绰绰。曹二喜在入口处跺跺脚,积雪簌簌落下,惊起几只夜鸮。
"谁?"黑暗中传来拉枪栓的声响。
"兰花屯曹二喜。"他站在原地没动,双手微微张开,"找关哥买山货。"
阴影里走出个精瘦汉子,羊皮袄敞着怀,露出腰间的军刺。这人左脸有道疤,从眉骨一首划到嘴角,像条蜈蚣趴在脸上——刀疤脸关哥,上辈子带他混江湖的领路人。
"曹家老二?"关哥眯起独眼,"你爹死了有十年了吧?"
曹二喜从怀里掏出包"大前门"——这是用鱼跟林场司机换的。关哥接过烟在鼻下嗅了嗅,突然笑了:"听说你把刘家闹了个底朝天?"
没等回答,窑洞深处传来阵咳嗽声。关哥脸色一变,拽着曹二喜就往里走:"进来吧,外头冻掉卵子。"
窑洞里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唯一的火塘烧着湿柴,烟熏得人首流泪。角落里蜷着个老头,裹着件辨不出颜色的棉被,咳嗽声像拉风箱。
"我爹。"关哥踢了脚地上的空酒瓶,"老寒腿犯了。"
曹二喜突然想起上辈子关哥醉酒后说的话——他爹是抗联老兵,冻掉西个脚趾头。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獾子油,治冻疮管用。"
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伸出树皮似的手。曹二喜看见那手上缺了两根手指,断口处结着紫黑的疤。
"小子有心。"老头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要啥货?"
关哥从炕洞拽出个长条油布包,掀开时枪油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月光照在枪身上,映出修长的轮廓——莫辛-纳甘步枪,东北人叫"水连珠"。
"苏联老货,膛线还新。"关哥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配二十发子弹,三百五。"
曹二喜喉结滚动。这价格比黑市便宜一半,但他全部家当只有三百二。他慢慢掏出钱,又褪下手腕上的上海表——这是上辈子在厦门走私时养成的习惯,永远留张底牌。
"三百二加这个。"他把表和钱一起推过去,"表是正经上海牌,上月才上的弦。"
关哥拿起表对着月光看了看,突然扔回给他:"表不要。"他转头对老头说,"爹,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曹家小子,他姐..."
老头摆摆手打断他:"三百二,拿走。"顿了顿又补充,"再送五发子弹。"
曹二喜眼眶突然发热。上辈子关哥也是这样,明明自己穷得叮当响,还总接济他们兄妹。他深深鞠了一躬:"关叔,开春我给您送熊胆来。"
出了废窑厂,曹二喜迫不及待地检查枪械。水连珠保养得不错,枪托上的划痕用桐油补过,准星稍有点歪,但不影响使用。他装弹上膛,瞄准五十步外的松树节疤。
"砰!"
枪声惊起满林寒鸦,后坐力撞得肩膀生疼。树皮炸开碗口大的洞,木屑纷飞中,曹二喜咧嘴笑了——有了这杆枪,黑瞎子都不在话下!
"孟德"不知从哪窜出来,嘴里叼着只野兔。曹二喜揉揉狗头,把兔子绑在腰带上。今晚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弄到枪,还重新搭上了关哥这条线。上辈子要不是关哥,他早死在哈尔滨的街头斗殴中了。
路过小海子时,冰面上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曹二喜警觉地卧倒,借着月光看见个瘦小身影正在凿冰——是曹三省!小家伙拿着根木棍,笨拙地模仿哥哥捕鱼的动作。
"干啥呢!"曹二喜冲过去拎起弟弟的后领,"大半夜的找死啊?"
曹三省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破渔网掉在冰上:"我...我想给姐捞条鱼补身子..."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咳血了..."
曹二喜的心猛地揪紧。上辈子大姐就是咳血死的,从发病到咽气不到三个月。他蹲下身,发现弟弟的棉鞋全湿透了,脚趾冻得像胡萝卜。
"回家。"他脱下大衣裹住弟弟,声音哑得不成调,"二哥有枪了,明天就打狍子给姐补身子。"
曹家的土窗透出昏黄的灯光,在雪夜里格外温暖。推开门,大姐正跪在炕上给小雪梅换尿布,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嘴角还沾着血丝。
"你们..."她的目光落在曹二喜肩上的步枪上,瞳孔骤然收缩。
曹三省从哥哥身后钻出来,献宝似的举起野兔:"姐!二哥打到兔子了!"
大姐的手抖得厉害,尿布都拿不稳。曹二喜把枪挂在门后,从灶台端出煨着的姜汤:"先喝药。"
热气氤氲中,大姐的眼泪砸进碗里:"你...你非要走爹的老路..."
曹二喜没解释,只是取出獾子油给她看:"关叔给的,治咳血管用。"又指了指枪,"正经来路,打猎不犯法。"
大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沫。曹二喜一把抱起她放到炕上,手法娴熟地按压肺经穴位——这是上辈子跟劳改农场的老中医学的。
"姐,信我。"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这辈子,我绝不让你和三省受苦。"
曹三省抱着"孟德"缩在炕角,小脸煞白。曹二喜招手让他过来,把野兔塞进他怀里:"去,剥皮炖汤。"
小孩破涕为笑,拎着兔子蹦跳着去了外屋。大姐的呼吸渐渐平稳,眼角还挂着泪:"二喜...你变了..."
曹二喜低头给她擦汗,没敢接话。他当然变了,身体里装着六十年的记忆呢。灶间传来曹三省哼跑调的小曲,和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咚咚"声。
"对了,"大姐突然抓住他的手,"关哥他爹...是不是姓关名振山?"
曹二喜心头一跳:"姐你咋知道?"
大姐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穿越时光:"娘说过...六八年冬天,是关振山从雪窝子里把她背出来的..."
月光透过窗棂,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曹二喜着枪托,突然明白了关哥为何对他另眼相看——这世上的缘分,原来早就像膛线一样,在命运之枪上刻下了既定的轨迹。
作者“龙都老乡亲”推荐阅读《重回1983:姐弟仨在东北打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RK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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