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曹二喜就蹲在灶台前擦枪。水连珠的枪管在豆油浸润下泛着幽蓝的光,桦木枪托上的纹路像极了兴安岭的山脉走向。他特意留了发子弹在掌心——黄铜弹壳底火处印着"53"字样,是抗美援朝时期的老库存。
"二哥,真能打着野猪?"曹三省裹着棉被趴在炕沿,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小家伙半夜就醒了三次,每次都摸一摸靠在炕沿的猎枪才肯继续睡。
曹二喜没抬头,手指灵巧地旋紧通条:"橡树坳那头跑卵子,少说三百斤。"他顿了顿,想起上辈子这头野猪要了三弟的命,"獠牙有这么长——"伸手比划了个长度,吓得弟弟首缩脖子。
大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破棉被随着她的颤抖滑落,露出瘦得见骨的肩膀。曹二喜连忙往铁罐里舀了勺獾子油,就着灶火化开。药香混着枪油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格外刺鼻。
"带着干粮。"大姐把烙饼包进洗得发白的蓝布帕,手指上的冻疮又裂了口子,"雪大...咳咳...早回。"
曹二喜把烙饼塞进怀里,贴肉放着能保温。临出门前,他突然转身从炕席下摸出个铁盒:"差点忘了。"里面是五发子弹,用乌拉草裹着防潮——这是关哥额外送的,说是"开张彩头"。
西山的橡树林像片黑压压的城墙,积雪把枝干压出诡异的弧度。"孟德"一进林子就兴奋起来,鼻头贴着雪地画之字形,尾巴绷得像杆枪。
曹二喜右手食指始终虚搭在扳机护圈上,这是上辈子在沈阳靶场养成的习惯。雪地里的蹄印新鲜得能看清纹路——前蹄圆钝,后蹄狭长,步距超过八十公分,是头成年公猪无疑。
"汪!""孟德"突然压低身子,耳朵贴成飞机状。曹二喜立刻单膝跪地,枪托抵肩。前方三十米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积雪簌簌落下,但窜出来的却是只花尾榛鸡。
"嘘——"曹二喜按住躁动的猎犬,眯眼观察那片灌木。榛鸡不会撞出这么大动静,野猪肯定就在附近!他轻轻扳开保险,枪机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果然,灌木丛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曹二喜从兜里掏出个铁皮哨子——这是用子弹壳改的,吹出的声音像极了受伤野兔的哀鸣。
"吱——"
哨音刚落,橡树林深处立刻传来沉重的奔跑声。曹二喜闪电般卧倒,枪管架在倒木上。视野里先出现的是两柄弯刀似的獠牙,接着是野猪小山般的躯体,鬃毛上结满冰碴,像披了身铠甲。
野猪在距离二十米处突然刹住,小眼睛里闪着凶光。曹二喜的准星稳稳套住它耳后三指宽的致命三角区——这是上辈子用三条人命换来的经验。
"砰!"
枪声震落树梢积雪。野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左耳炸开血花,但居然没倒下!曹二喜心头一凛——打偏了?不可能!他分明看见子弹命中...
野猪己经狂暴地冲过来,獠牙犁开积雪,露出下面黑褐色的冻土。"孟德"狂吠着从侧面扑上,却被一甩头撞飞老远。曹二喜冷静地退壳上膛,这才发现野猪左耳根有旧伤——是头枪漏子!
十五米、十米...野猪喷出的白气己经能扑到脸上。曹二喜屏住呼吸,第二枪瞄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
"砰!"
子弹从口腔贯入,野猪前蹄一软栽倒在雪地里,在惯性的作用下滑到曹二喜脚前,獠牙离他的胶鞋尖只有三寸远。热血汩汩流出,在雪地上蚀出个冒着热气的小坑。
"孟德"一瘸一拐地跑回来,前腿被獠牙划了道口子。曹二喜掏出预备的止血粉洒在伤口上,猎犬疼得首哆嗦,却还坚持去舔主人的手。
"好样的。"曹二喜揉揉狗头,这才有空检查战利品。野猪少说有三百五十斤,獠牙长达十五公分,左耳根的旧伤己经溃烂发臭——难怪能挨一枪不死。
猎刀从野猪下颌插入,顺着胸骨划到排泄口,手法干净利落。曹二喜先割下肥厚的板油——这是治疗咳血的良药,再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趁热让"孟德"舔了几口。
"今天先运这些。"他割下两条后腿和里脊,用油布包好。剩下的躯体藏在雪窝子里,盖上橡树枝做标记。上辈子他见过太多猎物被狼群截胡的事,不得不防。
返程时特意绕到小海子,凿冰洗去手上血污。冰窟窿里突然窜出条冷水鱼,被曹二喜一把攥住——是条罕见的细鳞鲑,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光。
"孟德"的尾巴摇成了风车。曹二喜笑着把鱼塞进猎物堆:"加菜。"这鱼对产妇最好,大姐喝了汤准能止住咳血。
日头西斜时,曹家烟囱升起久违的肉香。曹三省蹲在院里磨刀,看见哥哥的身影立刻尖叫着扑上来:"打着啦?真打着啦?"
曹二喜把猎物往磨盘上一放,野猪腿上的腱子肉还在微微抽搐。大姐倚着门框,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这么...这么大..."
"姐,鲑鱼汤。"曹二喜掏出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趁活着下锅最鲜。"
大姐的眼泪砸在鱼鳞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转身去灶台忙碌时,曹二喜注意到她的背影比昨日挺拔了些——那是希望的力量。
铁锅里的野猪肉炖酸菜"咕嘟"作响,油脂在汤面上聚成金黄的圆斑。曹二喜把枪挂在门后,忽然发现墙上多了个木钉——高度刚好,是大姐专门钉的。
"二哥!"曹三省举着个木雕小人蹦过来,"我刻的你!"那粗糙的雕像肩上扛着枪,脚下踩着野猪,夸张的獠牙是用鸡骨头粘的。
曹二喜把雕像放在窗台上,月光透过冰花玻璃,给它镀了层银边。大姐端来鲑鱼汤,奶白的汤里飘着翠绿的野葱,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先喝汤。"她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自己那份却只有半勺。曹二喜不由分说把野猪心切片倒进她碗里:"吃!明天还去打!"
"孟德"趴在炕边啃骨头,时不时抬头看看主人。屋外北风呼啸,吹得橡树枝在窗玻璃上划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神秘的密语。
曹二喜着枪托上的纹路,思绪飘向雪窝子里剩下的野猪肉。明天得找关哥借爬犁,运回来能换不少钱。还有那颗獠牙,磨成吊坠给三省戴着辟邪...
大姐突然按住他的手:"二喜,"她的眼睛在油灯下亮得出奇,"开春...要不然送三省去上学吧。"
曹三省手里的骨头"啪嗒"掉在地上。曹二喜望着弟弟渴望的眼神,突然想起上辈子那个惨死在山上的文盲弟弟,喉头一阵发紧。
"嗯。"他重重点头,枪管在门后泛着幽蓝的光,"咱们曹家,要换个活法。"
(http://www.220book.com/book/RKT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