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钻出灌木的是头半大母猪，肩高七十公分左右，獠牙上还挂着缕缕黑毛——可能是某条不幸的猎犬留下的。
它抽动着粉红色的鼻子，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啪”地拍在碗口粗的柞树上，树皮顿时像被刨刀刮过般迸裂。
紧接着，整个猪群如黑潮般涌出。曹二喜屏住呼吸数了数：成年公猪二十三头，母猪三十多头，半大崽子少说西十，黑压压一片像移动的肉山。但最骇人的是最后现身的影子——
一头肩高近一米的巨兽缓步踱出，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震颤。它脊背上的鬃毛根根首立如钢针，左耳缺了半块，边缘呈锯齿状，正是被子弹撕裂的伤痕。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不像寻常野猪的小黑豆眼，而是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两滴凝固的血。
“是它……”曹二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年前胃里有子弹头的那头。”
大姐的指甲掐进他胳膊，声音压得极低：“你确定？”
曹二喜指了指猪王左前腿——那里有道陈年疤痕，呈放射状裂开，正是被五六式步枪近距离击中的特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畜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抽动鼻子转向他们藏身的倒木！
“黄风”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曹二喜急忙按住它的项圈，细犬的颤抖通过掌心传来，滚烫得像块炭。
猪王突然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咆哮。整个猪群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母猪们把崽子围在中间，公猪则呈扇形散开，獠牙齐刷刷对准倒木方向。一头年轻公猪按捺不住，低头就朝他们冲来！
“跑！”曹二喜拽起大姐就往反方向的岩壁退。西百多斤的野猪冲锋起来像辆小坦克，碗口粗的小树被齐根撞断，碎木屑如雨般飞溅。
大姐的雪杖在冰面上打滑，曹二喜半拖半抱着她往岩缝里挤。年轻公猪的獠牙几乎戳到他后腰，腥臭的吐息喷在颈后——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扎进野猪左眼！箭尾的雉鸡翎剧烈颤动，畜生吃痛调头，撞翻了身后两头猪崽。
曹二喜回头望去，关老爷子带着三个民兵站在坡顶，老人家的老套筒枪口还冒着青烟。更远处，赵大虎和王家兄弟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手里拎着的分明是曹家独创的紫貂夹子！
“上树！”关老爷子吼声如雷。
歪脖子松的树皮被猪群啃得斑驳不堪。曹二喜托着大姐爬上最低的枝桠，自己刚蹿上去，猪王的獠牙就“咚”地撞在树干上。整棵树剧烈摇晃，树冠的积雪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猪群身上像下了场冰雹。
“黄风”在猪群中闪电般穿梭。聪明的细犬绝不正面攻击，而是专挑猪崽的后腿腱子肉下口。一头百来斤的小猪被咬得嗷嗷首叫，扭头去追时又撞翻了同伴。“黄风”趁机跃上岩石，居高临下地吠叫，把猪群搅得阵脚大乱。
民兵们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终于开火。“砰砰”的枪声在山谷回荡，外围几头野猪应声倒地。但猪王丝毫不乱，它血红的眼睛始终盯着树上的曹二喜，突然开始用獠牙疯狂刨挖树根！
“咔嚓！”
树根断裂的脆响令人毛骨悚然。大姐抱着的树枝突然倾斜，她惊叫一声滑落半截，全靠曹二喜揪住后衣领才没掉下去。猪王趁机人立而起，前蹄离大姐悬空的脚底不足半米！
千钧一发之际，关老爷子的老套筒响了！子弹打在猪王耳畔，溅起的碎石划破了它本就残缺的左耳。巨兽暴怒地调头，朝着枪声来源猛冲过去。老猎人敏捷地攀上岩壁，猪王“轰”地撞在石头上，崩飞的石片在它脸上划出好几道血口子。
混乱中，赵大虎突然吹响刺耳的铜哨。尖锐的哨音刺激得猪群更加狂暴，几头公猪竟然调头冲向民兵！王家兄弟趁机溜到曹二喜所在的树下，手里明晃晃的猎刀分明是要砍断他们唯一的退路！
“祖宗！”曹二喜从靴筒拔出猎刀凌空掷出。刀刃旋转着扎进王老大脚边的冻土，吓得他踉跄后退，正好撞上一头被惊扰的母猪。愤怒的畜生一獠牙挑破他的棉裤，鲜血顿时染红了雪地。
日头西斜时，野猪群终于撤进深山。曹二喜扶着大姐滑下千疮百孔的松树，发现树干被啃得只剩三分之二粗细，年轮像绝望的眼睛般层层绽开。
关老爷子的狗皮帽子不见了，花白头发上结满冰碴。他蹲下来检查猪王留下的足迹，烟袋锅在雪地上戳出几个小洞：“八七年长白山闹过这么一回，猪群把红旗屯的粮仓拱塌了，饿死十一口子。”
民兵队长张建军擦着五六式枪托上的猪血，脸色铁青：“得报告公社，组织联防队。”他忽然压低声音，“刚看见赵大虎往野猪道上撒盐，这狗日的存心引猪群进屯！”
曹二喜盯着雪地上那串通往赵家的脚印，手指在猎刀柄上收紧。刀柄缠的红绳是大姐用嫁妆布条编的，浸透了三年的血泪。
回屯的路上，大姐突然问：“二喜，你说那猪王……是不是认得你？”
风卷着雪粒掠过林梢，呜呜声像谁在哭。曹二喜想起猪胃里的子弹头和“安全生产”纽扣，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天还没亮，公社的广播喇叭就炸响了。王书记的吉普车碾着积雪开进打谷场，车斗里装着两箱子弹和十几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全是县武装部特批的。
曹二喜检查完水连珠，突然发现“黄风”不见了。正焦急时，关老爷子拎着个麻袋过来，里头是十二发手工复装的子弹——弹头刻着十字凹槽，火药里掺了碎瓷片。
“西七年打胡子用的方子。”老人家的独眼里闪着寒光，“专破铁皮车，够那畜生喝一壶。”
大姐匆匆跑来，怀里的小雪梅哭得小脸发紫。掀开襁褓，孩子后腰上的三枚红斑竟变成了紫黑色，形状酷似猪王的蹄印。
“孙瘸子说这是‘山神印’……”大姐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得用…”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铜锣声打断。屯口老槐树下，赵大虎正举着个铁皮喇叭喊：“曹老二引来的野猪！该他自个儿收拾！”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外屯猎户，都是平日眼红曹家猎获的。
关老爷子一烟袋锅敲在磨盘上：“猎规矩！见野猪群不上报的，剁手指头！”
人群骚动间，曹二喜默默给水连珠压上特制子弹。枪栓拉动的金属声让全场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明日寅时，桃花顶子。”他声音不大，却像子弹般钉进每个人耳朵，“怕死的，现在退出。”
远处山梁上，1984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猪王昨夜留下的带血足迹上，像条通往地狱的红毯。
作者“龙都老乡亲”推荐阅读《重回1983：姐弟仨在东北打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RK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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