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雨丝像牛毛，把老鸹岭洗得发亮。曹二喜蹲在卫生所屋檐下修弓，柞木弓身上缠着新换的熊筋。"黄风"突然竖起耳朵，细犬银灰色的背毛上雨珠乱滚——林晶晶撑着油布伞从药房出来，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子。
"给。"女医生递过来个铝饭盒，"我叔包的酸菜饺子。"
曹二喜掀开盒盖，热气混着酸菜香扑面而来。最上面那个饺子捏成了小耗子形状——是他小时候最爱玩的把戏。
"你咋知道......"话到嘴边突然哽住。记忆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总爱用面团捏小动物哄他开心。那年他八岁，跟着爹去林场送皮毛...
林晶晶突然蹲下来，雨水顺着伞沿滴在曹二喜手背上："记得1974年冬天吗？林场子弟小学来了个插班生，整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喊'二喜哥'。"
曹二喜的猎刀"当啷"掉在地上。记忆像开闸的洪水——那年暴雪封山，爹带着他在林场住了半个月。有个穿红棉袄的城里丫头，总偷食堂的馒头喂他养的雪貂。
"那是你？"曹二喜耳根发烫。当年黑瘦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
"饺子凉了。"林晶晶突然站起来，伞面上的雨水溅了他一脸，"吃完去趟林场，我叔找你有事。"
林场仓库的霉味首往鼻子里钻。曹二喜跟着林司务长穿过成堆的皮毛，最后停在一排铁柜前。老林掏出钥匙打开07号柜，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发黄的笔记本。
"你爹的东西。"老林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当年他走得急..."
曹二喜拿起最上面那本，扉页上"曹满仓"三个字力透纸背。翻到中间时，一张照片滑出来——十岁的他抱着只雪貂，旁边站着个穿红棉袄的丫头，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啃冻梨。
"晶晶那会儿刚失去母亲，整天不说话。"老林着照片，"首到遇见你养的那只雪貂..."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小丫头总把馒头藏在红棉袄里，被食堂大妈追得满院跑。有回他帮忙打掩护，俩孩子躲在柴垛后笑成一团。
"后来呢？"曹二喜嗓子发紧。他记得那年爹突然带他离开林场，雪貂送给了小丫头...
老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后来你爹..."话没说完，仓库门"咣"地被踹开！赵大虎带着三个生面孔闯进来，为首的刀疤脸肩上扛着双管猎枪。
"哟，认亲呢？"赵大虎的缺耳朵气得发紫，"曹二喜！青松屯的兄弟要跟你比划比划！"
刀疤脸一脚踢翻皮毛垛："听说你能空手逮狐狸？今儿个咱们比这个——"他掏出个铁笼子，里头关着只火红的赤狐，"日落前谁先逮到活的，谁就是老鸹岭的话事人！"
曹二喜刚要说话，林晶晶突然冲进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二喜！小雪梅又发烧了！"她手里攥着条撕破的红领巾，"有人在卫生院门口扔了这个..."
红领巾上歪歪扭扭绣着"1974"——正是他们在林场相识那年。
雨后的山林，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着，雾气蒸腾，如梦似幻。曹二喜蹲在一棵松树下，仔细地检查着泥地上的足迹。那泥地上的狐狸爪印，新鲜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黄风”突然低吠了一声，它那灵敏的鼻头，正指向东南方。曹二喜顺着它的指示看去，只见三百米外的断崖处，有一团火红的身影若隐若现。
“分头堵。”曹二喜迅速对张永富做了个包抄的手势，低声说道，“这畜生狡猾得很，大家小心。”
猎户们散开，如鬼魅般悄悄地向那团火红的身影逼近。就在这时，林晶晶突然拽住了曹二喜的袖子，轻声说道：“等等。”
曹二喜疑惑地看向她，只见林晶晶从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
“麻醉剂，够放倒一头鹿的剂量。”林晶晶解释道。
曹二喜刚要伸手接过注射器，突然，林子里传来“砰”的一声枪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
紧接着，刀疤脸那狂妄的笑声在山谷中响起：“哈哈，老子先得手啦！”
曹二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眯起眼睛，喃喃道：“不对，赤狐中枪不会这么叫……”
他的话音未落，断崖处突然传来一阵人类的惨叫声！那声音凄惨而绝望，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众人心中一紧，连忙朝着断崖处冲去。当他们赶到时，只见刀疤脸正挂在崖边的树杈上，身体不停地晃荡着，而他手中的猎枪，早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涧里。更绝的是，那只赤狐好端端蹲在崖顶，嘴里还叼着刀疤脸的狗皮帽子。
"老辈人管这叫'狐假虎威'。"曹二喜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林晶晶给的酱牛肉。赤狐抽动着鼻子凑近，突然人立起来作揖——这分明是只驯化过的狐狸！
林晶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它左耳..."狐狸左耳缺了个尖，跟照片里曹二喜养的那只雪貂一模一样。
曹二喜的手微微发抖。当年他离开林场前，亲手把雪貂送给了小丫头。后来听说那貂儿跑了，没想到...
"二喜哥！"林晶晶突然喊出童年时的称呼，手指向狐狸后腿——那里系着半截红布条，褪色的字迹依稀可辨：1974年冬，赠晶晶。
断崖上的赤狐突然窜进曹二喜怀里，湿漉漉的鼻子蹭着他下巴，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崖下挂着的刀疤脸破口大骂："操！这狐狸成精了！"
赵大虎刚要掏枪，林场保卫科的王科长带人围了上来："聚众斗殴，全部带走！"他特意看了眼曹二喜怀里的赤狐，"这畜生...挺眼熟啊？"
赤狐突然挣脱曹二喜，箭一般蹿上王科长肩头，熟门熟路地钻进他公文包——包里露出半截陈年档案，封面上写着"1974年林场子弟小学失窃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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