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初的日头把老鸹岭的残雪晒出了油。曹二喜蹲在溪边磨刀，猎刀在磨石上刮出"嚓嚓"的脆响。"黄风"突然竖起耳朵，细犬银灰色的背毛炸成了刺猬——对岸林子里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
"来了。"曹二喜头也不抬，往刀刃上喷了口烧酒。
林晶晶拎着药箱从吉普车下来，白大褂换成了藏蓝色的劳动布工装，头发扎成个利落的马尾："王科长说边境又来人了。"她蹲下来帮曹二喜按住磨石，"这次是冲着鹿群来的。"
曹二喜的刀尖在溪水里涮了涮："马鹿？"
"梅花鹿。"林晶晶从药箱夹层掏出张照片，"有人出高价收购鹿茸和鹿胎。"
照片上是群梅花鹿在溪边饮水的场景，背景里的山形曹二喜一眼就认出来——是老鸹岭深处的"鹿回头"。最扎眼的是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人影端着相机，手腕上戴着串红木珠子——跟刀疤脸那伙人一模一样。
"黄风"突然对着山道狂吠。张永富骑着辆"永久"牌自行车冲过来，车把上挂着两只扑棱的山鸡："二喜！赵大耳朵又作妖了！"
原来红旗屯放出话来，要在谷雨前组织"百人围猎"，名义上是响应林场号召控制鹿群数量，实则是给偷猎者打掩护。
"王科长让咱们盯着。"张永富把山鸡扔给曹二喜，"说是要给省里来的专家留几只做研究。"
曹二喜用猎刀拨弄着山鸡的喙子："这鸡喂过药。"
林晶晶凑近闻了闻："是镇静剂！"她翻看鸡嗉子，"有人想用药猎鹿！"
晨雾像牛乳般漫过山坳。曹二喜带着兰花屯的猎手埋伏在"鹿回头"上风口，每人身边堆着捆刚割的嫩苜蓿——掺了林晶晶配的解药。
"看那儿。"曹三省趴在岩石后，十三岁的眼睛尖得像山鹰。谷底溪边果然有群梅花鹿，领头的公鹿角叉如林，在雾中若隐若现。
张永富舔了舔嘴唇："好家伙，这鹿茸能换台电视机！"
"别动。"曹二喜按住他肩膀，"有人比咱们急。"
果然，南坡突然响起"突突"的拖拉机声。赵大虎带着红旗屯的人大摇大摆进了谷，边走边撒玉米粒——掺了药的那种。缺耳朵今天换了身将校呢，活像只花枝招展的公鸡。
"黄风"突然用鼻子碰了碰曹二喜的靴子。顺着细犬的视线看去，三个穿胶皮雨衣的生面孔正沿着溪床摸向鹿群，领头的背着个喷雾器——是边境偷猎者的新装备！
"动手？"张永富的拇指己经扣在扳机上。
曹二喜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铝饭盒。盒里趴着只通体碧绿的树蛙，鼓膜一颤一颤的。他轻轻捏了捏蛙肚子，树蛙立刻"呱"地叫出声。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谷底的鹿群齐刷刷抬头，领头的公鹿长啸一声，带着族群就往北坡跑——正是曹二喜他们埋伏的方向！
"这..."林晶晶瞪大眼睛。
"我爹教的。"曹二喜把树蛙放回盒子，"鹿能听懂蛙语，汛期预警。"
偷猎者见状立刻打开喷雾器，黄绿色的药雾顺风飘向鹿群。眼看就要得手，风向突然变了！北坡刮来的山风卷着苜蓿清香，把药雾全吹回了红旗屯那边。
"咳咳..."赵大虎第一个中招，抱着树就开始说胡话，"我是山神爷...我要娶七仙女..."
三个偷猎者见势不妙要溜，却被早埋伏在溪边的曹三省带人堵个正着。半大小子手里的弹弓"啪"地射出颗泥丸，精准打中喷雾器的阀门。
"轰！"
沉闷的爆炸声中，偷猎者被自己的药雾喷成了绿人，跟喝醉似的原地转圈。领头的还想掏枪，曹二喜的猎刀己经架在他脖子上："老毛子，你犯了个错。"
"什...什么？"
"不该在猎户的地盘撒野。"曹二喜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壮汉像截木头似的栽进溪里。
日头爬到正顶时，战斗结束了。王科长带着民兵铐走了偷猎者，赵大虎和红旗屯的人被抬去卫生院洗胃。鹿群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鹿回头"，领头的公鹿还回头望了曹二喜一眼，像是在道谢。
"给。"林晶晶递来水壶，里头是她泡的五味子茶，"你肩膀的伤..."
曹二喜仰脖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没事。"他指了指正在溪边喝水的鹿群，"省里专家啥时候来？"
"明天。"林晶晶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我爸的老同学。他想重启当年的驯鹿实验。"
曹二喜擦刀的手顿了顿。记忆里爹确实提过，林场七十年代尝试驯化梅花鹿运送物资，后来因为事故中止了...
"二喜哥！"曹三省举着个铁皮盒子跑来，"在偷猎者包里找到的！"
盒里是几张发黄的照片，记录着梅花鹿被电击、取茸的全过程。最扎眼的是角落里那个穿白大褂的记录员——年轻时的林卫国，手里还拿着本《野生动物驯化手册》。
林晶晶的脸"刷"地白了："我爸他..."
"不怪他。"曹二喜翻到照片背面，"1974年冬，07号实验体意外伤人。"落款是"记录员：曹满仓"。
赤狐不知从哪窜出来，轻轻叼走一张照片。阳光下看得真切，那上面被电击的母鹿肚子鼓鼓的——是怀了崽的！
"明天。"曹二喜突然站起身，"我带专家去看真正的驯鹿。"
当晚，大姐做了顿丰盛的野猪肉炖粉条。小雪梅在摇篮里咿咿呀呀，曹三省眉飞色舞地讲着白天的战绩。林晶晶帮着剥蒜，时不时偷瞄曹二喜的侧脸。
饭后，曹二喜独自坐在院子里擦枪。月光下，赤狐悄悄放下个东西——是块刻着"07"的小木牌，背面有道陈年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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