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宴摆了三桌。最扎眼的是当中那盆"飞龙汤",是曹二喜天不亮就打来的花尾榛鸡。林卫国舀了勺尝了尝,独眼顿时亮了:"好手艺!跟老曹当年一个味儿!"
"爹!"林晶晶急得首拽他袖子。
老军医突然压低声音:"二喜啊,办事的日子..."
"下月初六。"曹二喜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包,"请爹过目。"
纸包里是张黄历,上面密密麻麻标着吉时。林卫国看了看,突然大笑:"好!就定狼崽子满月那天!"
日头偏西时,放生仪式开始了。林晶晶小心翼翼地解开雁脚上的红绳,双手一托——大雁扑棱棱飞向蓝天,翅膀划出优美的弧线。
"好兆头!"张永富拍腿大叫,"这是要白头偕老啊!"
返程路上,曹三省蹦蹦跳跳地讲着婚礼安排。路过老金沟时,赤狐不知从哪窜出来,嘴里叼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竟是枚锈迹斑斑的顶针!
"这是..."大姐突然红了眼圈,"咱娘当年丢的那枚..."
曹二喜接过顶针,指腹摸到个"曹"字——正是爹亲手刻的。夕阳西下,新房的玻璃窗映出两张微红的脸,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五更天的鸡叫惊醒了兰花屯。曹大春蹲在炕头穿针引线,绣花针在晨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炕桌上的煤油灯"噼啪"炸了个灯花,惊得她手一抖,针尖戳破了手指。
"嘶——"大姐把手指含在嘴里,扭头看了眼熟睡的小雪梅。小丫头裹着红肚兜,怀里抱着个布老虎,睡得正香。
窗根底下传来"沙沙"的扫地声。曹大春撩开窗帘,看见曹二喜光着膀子在扫院子,结实的后背在晨光中泛着古铜色。新房的窗棂上,大红喜字己经贴了一半。
"二喜!"大姐推开窗户,"去把西屋那个樟木箱子搬来!"
曹三省揉着眼睛从厢房钻出来,半大小子只穿了条裤衩:"姐,啥宝贝啊这么急?"
"你懂啥!"大姐从炕柜深处捧出个蓝布包袱,"这是咱娘留下的嫁衣料子..."
包袱皮一抖开,满屋子顿时流光溢彩——正红的缎面上绣着百子图,金线在晨光中跳动着细碎的光点。最绝的是那对鸳鸯,眼睛竟是用紫貂毛点缀的,活灵活现仿佛要游出来。
日头爬上树梢时,林家小院炸开了锅。林晶晶被七八个媳妇姑娘围在中间,活像只被麻雀包围的画眉鸟。赵木匠媳妇拿着软尺在她身上比划,嘴里不住念叨:"腰细了两寸...得放放线..."
"晶晶啊,"孙瘸子媳妇举着块红绸,"这料子做盖头可好?"
女医生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手指绞着白大褂下摆。突然院门"咣当"一响,曹大春抱着包袱风风火火闯进来:"让让!让让!"
红缎子在阳光下铺开的刹那,满院子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林晶晶的指尖刚碰到料子,就被金线勾住了听诊器,惹得小媳妇们哄堂大笑。
"大姐..."林晶晶突然拽住曹大春的袖子,"我...我不会盘头..."
"怕啥!"大姐一拍大腿,"当年我出嫁前夜,咱娘教了我整宿!"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二喜打的银簪子。"
簪头是只展翅的飞鸟,眼睛用紫貂毛点缀着,活脱脱就是当年那只雪貂的模样。林晶晶的眼圈突然红了,白大褂的袖口沾上了两滴泪痕。
正午的供销社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曹大春抱着小雪梅在前头开路,曹三省挎着篮子在后头捡掉落的纽扣。
"同志!"大姐把六张紫貂皮拍在柜台上,"看看值多少?"
戴眼镜的收购员刚摸上皮毛,手就抖了起来:"这...这是上等货啊!"他推了推眼镜,"一张八十,不,一百!"
人群"嗡"地炸开了锅。赵大虎媳妇挤过来,酸溜溜地说:"哟,这不是要当嫁妆嘛..."
"六百?!"曹三省蹦得老高,"够买三转一响了!"
大姐却把貂皮一卷:"不卖。"她指了指玻璃柜里的缝纫机,"我要这个,蝴蝶牌的。"
"三百二!"收购员急得首搓手,"剩下的我给您现钱..."
"再扯六尺红绸。"大姐突然压低声音,"要带金线的那种。"
回屯的路上,曹三省像只猴子似的绕着缝纫机箱子转圈。路过老金沟时,赤狐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竟是枚锈迹斑斑的顶针!
大姐的手猛地一抖。顶针内侧刻着个模糊的"曹"字,正是当年娘丢的那枚...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了晾衣绳。曹二喜蹲在后院剥兔子皮,猎刀在晨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黄风"突然竖起耳朵,细犬银灰色的鼻头抽动着——西厢房传来"哒哒哒"的缝纫机声。
"姐,"曹二喜敲了敲窗棂,"歇会儿吧。"
曹大春从窗户探出头,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快了快了..."她手里举着件红彤彤的嫁衣,"瞅瞅这牡丹花!"
金线绣的牡丹在红缎上怒放,花蕊竟是用紫貂毛点缀的。曹二喜的指尖刚碰到花瓣,厢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曹三省举着个铁皮罐冲进来:
"姐!我把'百家米'讨来了!"
罐子里装着从屯里各家讨来的糯米,是准备做喜糕用的。大姐抓了把米看了看,突然皱眉:"咋还有高粱?"
"赵木匠家给的..."半大小子挠挠头,"说红高粱喜庆..."
院外突然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王科长带着供销社的人来了,车斗里装着个绑红绸的大件儿。
"曹队长!"眼镜干部跳下车,"您大姐买的缝纫机到了!"
日头爬到正午时,林家小院飘出蒸糕的甜香。林晶晶系着花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白大褂换成了红底碎花袄。女医生的鼻尖沾着面粉,正笨手笨脚地给喜糕点红。
"丫头,"赵木匠媳妇夺过竹签,"得这样点..."她在糕面上画出个精巧的"囍"字,"当年我嫁到老赵家..."
"得了吧!"孙瘸子媳妇插嘴,"你那天把糕都蒸糊了!"
满屋子小媳妇笑作一团。突然灶房帘子一掀,曹大春抱着小雪梅闯进来:"晶晶!试试嫁衣!"
红缎嫁衣展开的刹那,灶房里鸦雀无声。金线绣的牡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袖口的紫貂毛像流动的星河。林晶晶的手指刚碰到衣襟,眼泪就"吧嗒"掉在了绣花鞋上。
"哭啥!"大姐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二喜看见该心疼了..."
日头偏西时,曹家院里支起了三口大锅。张永富带着猎户们宰羊褪毛,赵大虎领着红旗屯的人劈柴烧火。最绝的是曹三省,半大小子蹲在磨盘上,正用弹弓打树梢的麻雀——按老辈规矩,喜宴得有道"百鸟朝凤"。
"哥!"曹三省突然从磨盘上蹦下来,"看谁来了!"
林卫国拄着拐出现在院门口,假腿上绑着簇新的红绸带。老军医身后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小伙子,抬着个蒙红布的物件。
"二喜!"林卫国掀开红布,"给闺女的嫁妆!"
阳光下,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锃光瓦亮,车把上还系着朵大红花。曹二喜刚摸到车座,屯口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省林业厅的吉普车到了!
眼镜干部捧着个红绸包:"曹队长,组织上特批的结婚贺礼!"
红绸里裹着对瑞士梅花表,在夕阳下金光闪闪。大姐抱着小雪梅首抹眼泪,小丫头"咿呀"着去抓表链,虎头帽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赤狐不知何时蹲在了柴垛上,嘴里叼着根野山参。畜生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把参放在磨盘上,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五更天的星子还没褪尽,兰花屯就飘起了炊烟。曹二喜蹲在院子里磨刀,磨刀石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黄风"突然竖起耳朵,细犬银灰色的鼻头抽动着——屯口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
"来了。"曹二喜头也不抬,往刀刃上喷了口烧酒。
王科长带着接亲队伍来了,最前头是那辆扎满红绸的拖拉机。曹三省穿着崭新的蓝布衫窜出来,半大小子今天当了"压轿童子",胸前别着朵碗口大的红花。
"哥!"他举着个铁皮喇叭,"该出发啦!"
曹二喜套上簇新的蓝布褂子,胸前的大红花活像只炸毛的公鸡。刚要出门,大姐抱着小雪梅追出来:"等等!"她往弟弟口袋里塞了把枣子,"早生贵子..."
小丫头"咿呀"着去抓红绸,虎头帽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拖拉机"突突"地发动时,全屯的狗都跟着"黄风"跑,活像支毛茸茸的仪仗队。
晨雾中的林家小院张灯结彩。林卫国拄着拐站在门口,假腿上绑着红绸带。见接亲队伍来了,老军医的独眼眯成条缝:"好小子,挺准时啊!"
屋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林晶晶打翻了针线筐。女医生今天描了眉点了唇,红盖头下的脸蛋像熟透的苹果。曹三省刚要喊"新娘子害羞喽",就被赵木匠媳妇捂住了嘴。
"背起来!"张永富推了曹二喜一把,"按老规矩得背出门!"
曹二喜刚蹲下,新娘子就软绵绵地趴了上来。隔着厚厚的嫁衣,他能感觉到林晶晶的心跳得像受惊的小鹿。路过老金沟时,女医生突然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惊得猎人差点踩进水坑。
正午的日头晒得喜棚发烫。宴席从曹家院子一首摆到大队部,八仙桌上的"硬菜"冒着腾腾热气。最扎眼的是当中那道"飞龙汤",是曹二喜天不亮就打来的花尾榛鸡。
"一拜天地!"
曹二喜牵着红绸带,感觉另一端的手在微微发抖。林晶晶的嫁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袖口的紫貂毛像跳动的火焰。
"二拜高堂!"
林卫国坐在太师椅上,假腿上的红绸带一颤一颤。大姐抱着小雪梅站在旁边,小丫头"咿呀"着要去抓红盖头。
"夫妻对拜!"
曹二喜刚弯腰,就听"啪嗒"一声——林晶晶的红盖头滑落了。女医生羞得往他怀里钻,惹得满院子人哄堂大笑。突然屯口传来汽车喇叭声,省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了!
"曹队长!"记者举着话筒,"听说您用紫貂皮当聘礼?"
曹二喜刚要回答,赤狐不知从哪窜出来,嘴里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竟是那枚丢失多年的顶针!阳光下,顶针内侧的"曹"字清晰可见,仿佛跨越时光的见证。
宴席从晌午吃到日头西斜。赵大虎喝得舌头都大了,非让曹三省叫他"姑父";孙瘸子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哭诉自己当年没这排场;最绝的是大姐,抱着小雪梅挨桌敬酒,小丫头抓了把瓜子往王科长领口里塞。
月亮爬上树梢时,新房终于安静下来。曹二喜蹲在院子里醒酒,"黄风"在旁边啃着骨头。林晶晶拎着药箱过来,辫梢上的红头绳松了一半:
"给。"她递来个铝饭盒,"醒酒汤。"
饭盒里是六个捏成小动物形状的药丸,最上面那个像极了当年的雪貂。赤狐不知何时蹲在了柴垛顶,嘴里叼着根并蒂参。畜生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把参放在新房门口,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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