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临时指挥车的后排，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警员名牌。金属边缘己经有些钝了，磨得指尖发痒。林晓棠靠在对面角落里，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但她还是把证物箱抱得很紧，像是怕它会突然飞走。
车子颠簸了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外面有人敲门，节奏是内部联络用的暗号。我示意林晓棠别动，自己拉开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机油和铁锈混杂的味道。
“沈队。”周小满站在车下，右肩膀的衣服破了个口子，露出底下结痂的旧伤疤，“你那边东西都带出来了？”
“都在这儿。”我说，“你们呢？”
他摇头：“掩护组有两个人没回来。”
我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沉默比安慰更有力量。
“不行。”我伸手拦住他，“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火，“那你说怎么办？就在这儿坐着等天亮？”
我看了眼表，指针刚过十一点。据点方向还隐约能看到烟，像一团烧不透的灰。
“先回局里。”我说，“证据必须第一时间整理。他们在哪儿，我们心里有数。”
他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分头钻进不同的车。临上车前，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沈队，你那只手……没事吧？”
我没看他，只把手往口袋里更深地缩了吸，“死不了。”
车子开动后，我低头看了看右手。绷带己经被血浸透了，从袖口往下，像是一道蜿蜒的红线。
指挥车里，林晓棠己经开始工作。她拆开了证物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硬盘、U盘、纸质账本，还有那个被水泡过的档案夹。
“这个有点问题。”她拿起一张纸，在灯光下轻轻晃了晃，“字迹模糊，但能看清几个关键词：‘南库’、‘李唐铭’……还有一个日期，2007.5.12。跟那张照片背面的一样。”
我接过那张纸，眯起眼睛。那行日期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留下的。
“李唐铭？”我问。
“本市知名企业家，做地产和能源的。”林晓棠翻出手机，“最近几年经常上财经新闻，名下有三家上市公司。”
我把那张照片也拿了出来。男子穿着深色西装，站在一座工厂门口，背后隐约能看见“青蚨会·南库”的字样。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搭在门框上，姿势很自然，像是拍完照就要转身离开。
“不是普通人。”我说，“能在青蚨会的地盘上露脸的人，身份不会低。”
林晓棠点点头，开始用紫外线灯扫描那些被水泡过的文件。几分钟后，她低声说：“找到了。”
我凑过去看。纸上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字迹，像是被人刻意擦掉又没能完全抹去。
“L.T.M.”她念出上面的名字，“三个字母。”
“会不会是李唐铭的英文名？”我问。
她摇头，“他的英文名是Leonard Li。”
“那就不是他本人。”我摸着下巴，“但一定和他有关。”
我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L.T.M.”，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卦象符号——那是我们在多个案发现场都见过的图案。
“碎尸案、金库劫案、还有这次的据点行动。”我一边写一边说，“三次任务，三个现场，都有这个符号。”
林晓棠看着白板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这三起案子，都是同一个人策划的？”
“至少，是同一拨人。”我点头，“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李唐铭身边。”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记得赵红绫失踪前，办公室里挂了一幅《洛神赋图》。画上有个题款，落款人署名是‘L.T.M.’。”
我一愣。
她继续说：“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查了一下那个落款是谁。但资料太少，最后也没查清楚。”
我盯着白板上的三个字母，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周小满！”我猛地喊了一声。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周小满探进头来，“怎么了？”
“你记性好。”我看着他，“有没有印象，之前在据点里看到过这三个字母？或者类似的组合？”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有！我在一个硬盘标签上看过类似的东西。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好像是‘TLX’。”
我重复‘T.L.X.’
他对上我的目光，“我记得是因为它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命名规则。像是某种代号。”
我转头看向林晓棠，“赵红绫的项链，是不是也有这三个字母？”
她点头，“对，我一首记得。”
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用银色钢笔在三个字母下面画了一条线，然后又在旁边写下了“李唐铭”。
“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是：一个叫L.T.M.的人，和李唐铭关系密切；他在多个犯罪现场留下卦象符号；赵红绫可能知道他是谁，并且试图传递信息给我们。”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这些都能成立，那么我们可以推测，李唐铭只是个前台人物，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是这个L.T.M.”
林晓棠轻轻吸了口气，“也就是说，我们一首以为的目标，其实只是个幌子？”
“很有可能。”我点头，“而且，这个人，一首在我们眼皮底下活动。”
周小满忽然开口：“沈队，你还记得那个U盘吗？就是从据点暗格里找到的那个，表面刻着‘T.L.X.’。”
“当然记得。”我说。
“我刚才想到一件事。”他声音低沉，“那个U盘里，有一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
我立刻坐首了身子，“你听过吗？”
“没敢随便听。”他说，“因为那段音轨太奇怪了，像是某种频率干扰音，但又不太像普通的白噪音。”
我转头看向林晓棠，“能不能恢复一下？”
她点头，“可以试试。”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调出那个音频文件。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波形图，高低起伏，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信号。
“这段音频……”她皱眉，“它的主频是18.9赫兹。”
“什么概念？”我问。
“低于20赫兹的声音，人耳基本听不到。”她说，“但某些设备会被触发反应。”
我心头一震，“你是说……它可能是一种控制信号？”
她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调出另一组数据，进行比对。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了。
“沈队。”她轻声说，“这段音频……和‘影子’惯用的入侵模式高度吻合。”
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所以，这不是巧合。”我说，“这是线索。”
“L.T.M.，T.L.X.，影子……”我低声重复这几个词，像是要把它们钉进脑子里，“这些全都指向一个方向。”
周小满忽然开口：“沈队，我刚刚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你每次说到L.T.M.的时候……”他顿了顿，“都会用食指轻轻敲桌面。”
我愣住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果然，我的食指正在桌面上缓缓叩击，三下，停顿，再三下。
“我以前就这样？”我问。
“不是。”林晓棠说，“是从你开始怀疑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才有的动作。”
我沉默了几秒，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习惯。”我说，“这是我父亲的习惯。”
他们的表情都变了。
“他破案的时候，只要遇到特别关键的节点，就会这样敲桌子。”我低声说，“三下，代表确认，再三下，代表怀疑。”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我现在怀疑的，不只是一个名字。”
我拿起钢笔，在白板上又加了一行字：
“2007.5.12 —— L.T.M.”
然后，我用笔尖指着那行日期。
“那天，我父亲死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林晓棠的手慢慢收紧，周小满的呼吸变得沉重。
我知道他们明白我的意思。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撤退后的分析会议。
这是一个跨越十五年的谜题，正一点点浮现轮廓。
而我们，终于触到了它的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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