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青砖地面源源不断地侵入骨髓,单薄的衣衫早己被冷汗和泥污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花花蜷缩在门板投下的狭窄阴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搅动着空气中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却又不敢大声咳嗽,只能死死压抑着,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耳道深处那永不停歇的嗡鸣,在这死寂的囚室里被无限放大,如同亿万只毒蜂在颅内疯狂嗡鸣、冲撞!每一次嗡鸣的起伏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胀痛,震得她头骨欲裂!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肩膀的撞伤、膝盖和手肘的擦伤、掌心的旧创、还有被粗暴拖拽留下的淤青——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折磨,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着她的神经。
意识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中沉浮、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竭力想要保持清醒,但身体的极度虚脱和精神的巨大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向黑暗的深渊滑落。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段破碎而混乱的记忆,如同沉入深水的碎冰,带着刺骨的寒意,猝然浮现在她混沌的意识深处——
是那匹玄色骏马!是那冰冷坚硬的马鞍!是那震耳欲聋、永不停歇的马蹄声浪!
记忆的碎片带着强烈的感官冲击,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如同噩梦般的时刻!
她被粗暴地掼在马鞍上!冰冷的金属环扣硌着骨头!剧烈的颠簸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碎裂开来!每一次马蹄落地,那沉重的“嗒嗒”声都如同重锤砸在脊椎上!视线在剧烈的摇晃中模糊、旋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扭曲的旋涡!
而她的身后……
是那个散发着浓烈酒气和灼热体温的身躯!
宁王!
记忆的画面带着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清晰地“回忆”起那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冰冷后背的触感!那坚硬如铁的肌肉轮廓,透过湿透的衣衫,清晰地传递过来!每一次颠簸,她的后背都重重撞在那坚硬的胸膛上,带来一阵阵闷痛!
还有那心跳!
花花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瞳孔因为巨大的惊疑而骤然收缩!
那心跳声!
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狂暴的嗡鸣,烙印在她的听觉记忆里!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强劲、稳定、富有节奏!如同战场上永不疲倦的战鼓!那心跳的频率……太快了!快得不像一个醉得不省人事、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人!更像一个……一个处于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战斗的战士!
花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不对!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沉入那段混乱的记忆深处,调动起所有异常敏锐的感官记忆!
酒气!浓烈到刺鼻的酒气!混杂着汗味和马匹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味确实浓烈,带着一种劣质烧刀的辛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过于刻意的……均匀感?仿佛不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而是……均匀地涂抹在衣物和皮肤表面?
还有那呼吸!
宁王那“醉醺醺”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
花花努力地“回放”着那声音!粗重?浑浊?带着酒后的鼾声?
不!
在记忆的深处,在那粗重浑浊的表象之下,她异常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规律!
那呼吸的节奏!看似紊乱,带着醉汉特有的喘息和停顿,但每一次吸气与呼气的转换,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控制感!每一次“鼾声”的间隙,都恰好与马匹颠簸的节奏错开!那根本不是在昏睡中无意识的呼吸!更像是一种……刻意模仿出来的、带着表演性质的……伪装!
花花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塞满了灰尘和青苔的碎屑。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混乱的思绪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那灼热的体温!那滚烫的胸膛!
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身体应该是松弛、的!体温也会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升高,但绝不会……如此灼热!如此……紧绷!那紧贴着她后背的肌肉,在每一次颠簸中传递过来的,不是醉汉的无力,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如同弓弦般紧绷的力量感!
还有那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在她被掼下马鞍时,死死攥住她后领的手!
那力道!那精准的控制!那不容置疑的蛮横!根本不是一个醉汉该有的!那更像是一种……训练有素的本能反应!
花花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惊骇而剧烈颤抖!
假的!那醉态是假的!
宁王根本没有醉!他是在演戏!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驱散了部分恐惧的迷雾,却带来了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装醉?
是为了掩示什么?还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是为了救她?从黑虎帮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杀手手里?可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卑微如草芥的采药丫头!有什么值得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演戏来“救”她?
还是说……他另有图谋?
花花猛地想起那口被踏碎的、散发着恶臭的箩筐!那精准到毫巅的一脚!那恰到好处掀开她藏身箩筐的“无意”一踢!还有……那将她强行掳走时,看似粗暴、实则……并未真正伤及要害的动作!
这一切……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
巨大的疑惑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比单纯的恐惧更加令人窒息!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巨大蛛网的飞虫,被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却根本看不清那织网的巨蛛究竟意欲何为!
墙角那口铜缸里浑浊的雨水,在惨淡的月光下微微晃动,倒映着窗棂扭曲的阴影,像一只充满嘲弄的独眼,冷冷地注视着她。
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可怕的猜测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但在这恐惧的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火星般的念头,却在黑暗中悄然亮起——
宁王……他到底是谁?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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