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刚沉下城楼，北风就卷着雪粒子砸在偏殿的窗纸上。
武植捏着半块炊饼的手顿了顿——这是张贞娘特意留的，说是像极了阳谷县巷口老周头的手艺。
他咬下焦脆的边角，甜麦香还没漫开，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女真使者跪在偏殿外。"张贞娘掀帘进来时，发间的银簪碰得叮当响，"说是要跪到您见他们为止。"她指尖还沾着墨渍，显然刚抄完耶律大石的口供，"赵五那边传回消息，这队人今早从辽营方向来，马掌裹了棉布，像是怕人发现行踪。"
武植把炊饼模子往案上一磕。
这铜模子跟着他从阳谷县挑担到如今坐龙椅，边沿磨得发亮，倒比御书房的玉镇纸称手。"让他们进来。"他扯了扯龙袍，玄色锦缎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但先让厨房送碗姜茶——大冷天的，别让客人冻坏了舌头。"
偏殿门帘被北风掀开时，带进来两股寒气。
为首的女真汉子裹着狼皮大氅，腰间挂着镶宝石的短刀，见了武植单膝点地，用生硬的汉话道："完颜部使者石鲁，见过乾朝皇帝。"他身后的随从抱着个漆木匣，匣盖缝隙里漏出点金光，像是金器碰撞的声响。
武植没接话，只盯着石鲁眉骨上的刀疤——那道疤从左眉斜贯到下颌，和耶律大石囚车里那道倒有几分相似。"听说上个月，你们还在辽营喝马奶酒？"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怎么，耶律大石的酒不香了？"
石鲁肩头微颤，狼皮上的雪簌簌往下落："辽人拿我们当奴隶！"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的刺青——是半只折断的海东青，"他们要我们每年献三十张貂皮、百匹好马，稍有迟误就烧寨子！"他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我家大汗说了，愿与乾朝结盟，共灭辽狗！"他身后随从赶紧捧上木匣，"这是松花江流域舆图，愿以江为界，北属女真，南归乾朝！"
武植伸手揭开匣盖。
舆图是用桦树皮画的，墨迹未干，还带着松脂味。
他指尖划过"黄龙府"三个字，突然笑了："好个以江为界——你家大汗倒会挑地方。"他合上匣子推回去，"孤累了，明日再议。"
石鲁急得额头冒汗："陛下！
辽军虽败，残部还守着上京，我家大汗愿带三千精骑——"
"退下。"武植挥了挥手，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里晃了晃，"赵五，送使者去驿馆。"
赵五从阴影里闪出来，腰里别着淬毒的短刃。
他扫了眼石鲁的随从，突然伸手按住那随从抱匣的手腕："这东西，还是我替你们拿着吧。"随从刚要挣扎，赵五指尖在他脉门上一按，那人立刻疼得松开手。
"赵统领好手段。"石鲁强笑着起身，狼皮扫过武植的龙靴，"那我们明日再......"
"不必明日。"武植突然开口，盯着石鲁发顶的狼毛装饰，"今夜子时，孤在御书房等你。"
石鲁的瞳孔缩了缩，又迅速跪下行礼："遵命。"
等偏殿的门重新关上，武植才松了松领口。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他望着案头的舆图，手指无意识地炊饼模子——这模子刻着"武记"二字，当年在阳谷县，他靠这模子养活自己和武松。
现在，他要用这模子"烙"出个新天下。
"陛下好手段。"
吴用掀帘进来时，手里攥着卷密报。
他穿着青布道袍，比在梁山时瘦了些，眉峰却更利了："深夜召见，是要试试他们的胆？"
"试试他们的真话有几分。"武植指了指案上的舆图，"松花江以北，女真能占的早占了，他们肯画给孤，不过是要孤当枪使。"他抽出密报扫了眼，"你查的辽营旧账，女真上个月确实送了五百匹战马——说是'岁贡'，倒更像探路。"
吴用抚着短须笑了："完颜阿骨打这只海东青，翅膀还没硬呢。
他要灭辽，缺的是粮草和名声；陛下要北进，缺的是牵制辽军的刀。"他把密报摊开，上面画着辽军残部的布防图，"上京有辽军三万，粮草只够三月。
若女真肯在东路动手，我们从南路压过去......"
"那孤就给他个名头。"武植突然敲了敲舆图上的"会宁府"，"藩王。"他抬眼时，烛火在眼底跳了跳，"名义上归乾朝，实则自治——等辽灭了，再收缰绳也不迟。"
吴用捻须点头："此计妙。
既稳了北疆，又留了后手。"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赵五那边......"
"赵五知道分寸。"武植摸出枚铜哨抛给吴用，"今晚他送使者回驿馆，会'不小心'说漏嘴——乾军三日后攻上京。"他指节敲了敲桌案，"女真若真有心结盟，明早的马粪该往东边去。"
子时三刻，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
石鲁进来时，额角还沾着雪，狼皮大氅搭在臂弯，显然是跑着来的。
"陛下。"他单膝跪地，"我家大汗说，愿听陛下调遣。"
武植把茶盏往他跟前一推："茶凉了，说说你们的诚意。"
石鲁喉结动了动："我家大汗己点齐五千骑，只要陛下一声令下......"
"不必等孤。"武植打断他，"三日后，乾军攻上京南门。"他盯着石鲁的眼睛，"你家大汗若能同时攻东门......"
石鲁猛地抬头："我们能占东城！"
"东城的粮草，分你三成。"武植端起茶盏，"玉玺，归孤。"
石鲁的手在狼皮上蹭了蹭，突然重重叩首："谢陛下！"
五日后，战报送到御书房时，张贞娘的手都在抖。
她捧着染了血的绢帛，声音发颤："陛下，女真占了上京！
辽主的玉玺......"
武植展开战报，墨迹还带着血渍。
上面写着："女真军夜袭东门，辽军无备，遂破城。
耶律洪基玉玺己获，现由完颜部保管。"他抬头时，吴用正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刚收到的斥候密报——女真军确实比约定时间早了两日出发，路上还劫了辽军的运粮队。
"传孤的旨意。"武植把战报往案上一丢，"封完颜阿骨打为北疆藩王，赐金印、诏书。"他摸出炊饼模子在诏书上压了个印——这是他特有的标记，"让石鲁带回去。"
"陛下，这金印......"张贞娘欲言又止。
"金印是虚的，粮草是实的。"武植笑了笑，"孤给的藩王头衔，够他在女真各部立威；他送的玉玺，够孤在天下立威。"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雪幕，"等开春，孤要去会宁府看看——顺便，查查他的马厩里，到底有多少匹从辽营抢来的好马。"
深夜，御书房的烛火忽明忽暗。
武植把玉玺放在案头，羊脂玉在火光里泛着暖光，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他伸手摸了摸印纽的盘龙，指腹触到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刀硬刻的。
"这不过是另一场棋局的开始。"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案头的密报上——最后一行写着："女真使者完颜宗望，不日将携辽国珍宝入东京谢恩。"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像极了阳谷县冬夜的声响。
武植摸出半块炊饼咬了口，甜麦香混着北风的冷，在舌尖漫开。
他望着玉玺上的盘龙，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头的炊饼模子——这模子能烙出香喷喷的炊饼，也能"烙"出个铁打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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