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武植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纸团被他捏得发皱，“林冲未死，他在等你”八个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根细针首扎进太阳穴。
他想起穿越前读水浒时的困惑——林冲被高俅设计误入白虎堂，刺配沧州后又遭火烧草料场，按说九死一生。
可原著里林冲上梁山、火并王伦、南征北战，最后却在杭州六和寺风瘫而亡。
但这具身体的记忆里，阳谷县茶肆的说书人早两年就在讲“林教头被高太尉毒杀于沧州牢城”，连首级都挂在城门三日。
当时他只当是民间野话，如今想来，高俅动作快得反常——从林冲被刺配到“暴毙”不过两月，连林娘子都没见到尸首便匆匆发丧，连灵位都被高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老匹夫急着灭口？”武植捏着虎符残片，青铜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更鼓敲过三更，他猛地掀开窗，冷风卷着槐叶扑进来，吹得桌上的绒花、地形图哗啦啦响。
墙角炭盆里的火星子“滋啦”一声，他突然拍了下桌案：“赵五！”
话音未落，窗根下传来窸窣响动。
穿青布短打的精瘦汉子掀帘进来，腰间短刀碰得门框叮当响：“大当家的，属下在院外守着呢。”赵五是武植从街头捡来的小乞儿，如今己是斥候队头目，夜里蹲墙根儿跟猫似的没声儿。
武植把密信拍在桌上：“连夜出城，去城南三十里的破庙。找个叫刘三的老狱卒——十年前沧州牢城当差的，现在改名叫刘铁山，靠打柴为生。”他指腹蹭过虎符残片，“问他当年林冲的事，要活的。”
赵五扫了眼密信，喉头动了动：“得嘞。”他把信揣进怀里，转身要走，又回头咧嘴一笑：“大当家的，属下把那老东西扛回来还是哄回来？”
“哄。”武植扯了扯嘴角，“他要是怕，就说林娘子托我带话——当年他偷偷塞给林娘子的半块炊饼，她收在瓷罐里，没舍得吃。”
赵五愣了愣，突然握拳捶胸：“得令！”话音未落己翻出窗外，檐角铜铃晃了晃，人己没入夜色。
烛火又暗了几分，武植添了块炭，炭块裂开细小的纹路，像极了记忆里林冲在草料场被烧时的火星。
正出神，院外传来脚步声，吴用的青衫角先扫进门槛：“大郎还没歇？”
“军师来得巧。”武植指了指案上的密信，“林冲没死。”
吴用的瞳孔缩成针尖，接过纸团的手顿了顿。
这位梁山前军师最善揣度人心，此刻却像被雷劈了似的，青衫下摆都在抖：“当年……林教头被押去沧州，高太尉派了三个亲卫监刑。属下记得，林娘子在东京寻了七日，连块碎骨都没寻着。”他突然攥紧纸团，“更蹊跷的是，高太尉明明占着理，却把林教头的死讯压得极紧——若真死了，大张旗鼓示众才合常理。”
武植摸出虎符残片：“林娘子给的，和我藏的那半块能拼成完整的虎符。”他把两半虎符对在一起，青铜表面浮现出“忠武”二字，“这是前宋太祖赐给开国将军的虎符，林冲他爹当年是禁军统领，这东西该是家传。”
吴用的手指抚过虎符，突然抬头：“林教头总说‘要替张大人守着最后一口气’——张大人是前枢密副使张叔夜，当年因参劾高俅被鸩杀。”他压低声音，“若林冲没死，这口气，怕就是虎符里的秘密。”
院外传来梆子声，武植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去把王婆叫进来。”
王婆掀帘时带进来一股子香油味。
这老媒婆今儿个穿了身灰布衫，鬓角别着朵新鲜的绒花——正是白天买的那支。
“武大王，老身去了西城外的尼姑庵。”她掏出块帕子，上面沾着星点香灰，“那林娘子整宿在佛前跪着，嘴里念叨‘官人托梦说还在人间’。老身假装问菩萨求子，她就跟疯了似的抓着老身手说：‘他说等我去找他，等我去找他……’”
武植盯着帕子上的香灰，突然冷笑：“好个托梦。”他转向吴用，“军师，传令下去：所有‘林冲未死’的传闻，一概压下。尤其是梁山旧部——林冲在他们心里是活菩萨，传出去要乱。”
吴用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大郎，赵五去沧州……”
“我让他先查当年行刑的场地。”武植抄起案上的地形图，“沧州牢城的后墙根儿，林冲被毒杀的那间柴房。若尸体真不见了，总该留点痕迹。”
天快亮时，赵五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个干瘦老头，老头怀里还抱着捆柴火，身上沾着松针。
“刘三儿！”赵五把人往地上一放，老头“哎哟”一声，抬头看见武植，突然瞪圆了眼，柴火“哗啦”散了一地。
“您是……武大王？”老头哆哆嗦嗦去摸裤兜，摸出块黑黢黢的炊饼，“当年林娘子被高太尉的人堵在牢门口，小的偷摸塞给她半块炊饼……”他突然哭出声，老泪砸在青石板上，“林教头是被毒杀的！小的亲眼看着他喝了那碗药，浑身发紫，没半刻就断了气。可夜里守尸时，棺材盖儿‘咔嗒’响了一声——小的壮着胆子掀开看，里头空的！就剩件染血的囚衣！”
武植蹲下来，按住老头发抖的肩膀：“那囚衣呢？”
“被高太尉的人烧了！”老头攥住武植的手腕，“可小的记着，林教头后颈有块朱砂痣，像朵小红花！要是他真活着，那痣肯定还在！”
东方泛起鱼肚白，武植把老头交给王婆安置，刚要回屋，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门房的伙计掀开帘子，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地图：“大当家的，有个樵夫说要见您。他说……他说知道林冲在哪。”
武植接过地图，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山路，右下角有块朱砂印子——像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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