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暮鼓敲到第三响时，楚云深缩在城门阴影里数铜板。
三天前那个渔夫收了他玉佩上刮下的玉粉当船资，现在他全副家当只剩七枚磨边的铜钱。
城门口贴着崭新的海捕文书，画像上的少年与他有七分相似，落款处盖着楚家从未用过的紫铜印。
"小兄弟要活计吗？"
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凑近，"赵老爷府上缺搬寿礼的短工。"
老人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粉末，楚云深嗅到熟悉的千机散气味——
正是灭门夜黑衣人提到的毒药。
他假装弯腰系鞋带，瞥见老汉靴筒里露出半截剑穗，穗子结法正是楚家暗卫独有的双环结。
赵府张灯结彩的朱门前，楚云深被塞了套靛青短打。
衣裳浆洗得发硬，后领却残留着新鲜的血腥味。
管家带着他们穿过三道月门时，少年突然驻足——
影壁上浮雕的松鹤图，竟与祠堂密道里那幅一模一样，只是鹤眼处嵌着块会转动的黑曜石。
"愣着作甚！"
管家一鞭子抽在他背上。
火辣辣的疼痛中，楚云深发现鞭梢缠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正是溶洞里那女子用过的琴弦材质。
前院突然传来环佩叮当声，十几个戴银面具的舞姬鱼贯而过，最后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具下露出半张与母亲神似的脸。
寿宴摆在九曲回廊环绕的水榭。
楚云深搬着礼箱走在最后，发现每过一道弯，灯笼就多出一种颜色。
到第七道弯时，他腕间的玉佩突然震动，照出地砖上若隐若现的血迹。
那些血迹组成个箭头，指向回廊外侧看似实心的雕花栏杆。
"那批南海珍珠呢？"
厢房里传来沙哑的质问。
楚云深透过窗棂看见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正在翻检礼单，面具边缘滴落的蜡油在案几上凝成"天衍"二字。
捧着锦盒的侍女瑟瑟发抖，盒中珍珠每颗都刻着微缩的云纹。
戌时二刻，铜锣宣告寿宴开始。
楚云深被安排在靠近水榭的偏席，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主桌上那尊三尺高的血玉寿星。
当赵老爷拄着金丝楠木杖入席时，少年险些打翻酒盏——
老人右手小指戴着三叔从不离身的翡翠扳指，杖头雕的却是九长老的独门暗器"七星伴月"。
舞姬们跳起《霓裳羽衣曲》时，楚云深注意到她们的银面具在特定角度会映出符文。
当第七位舞姬旋转到面向他的位置，面具突然脱落——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庞上，黑色符文正组成溶洞女子留下的地址：青州城西桃花巷。
"诸位请看第一道寿礼！"
管家掀开红绸，露出个精铁打造的剑匣。
匣开刹那，满座宾客的佩剑都发出嗡鸣。
楚云深腰间的短剑却反常地安静，剑鞘上的云纹正渗出细密水珠。
匣中躺着的竟是残阳剑法的配套剑谱，扉页题跋写着三叔的字迹：
"贺赵兄六十大寿，楚明河敬赠"。
玉佩突然发烫。
楚云深借口如厕离席，顺着血迹箭头找到那处雕花栏杆。
轻轻一推，整片栏杆无声旋转，露出条向下的阶梯。
石阶上散落着新鲜桃花瓣，与铁匣里那片干花来自同一枝。
地窖里堆满贴着楚家封条的箱子。
最中央的冰玉棺中，躺着个心口插着七根琴弦的少女。
当她惨白的手指突然抽搐时，楚云深才发现那些"琴弦"其实是凝固的血柱。
棺盖上刻着段《广陵散》的变调曲谱，正是母亲生前常弹错的那段。
"果然来了。"
赵老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楚云深转身时，老人正用金丝楠木杖挑开冰棺后的帷幔——
九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呈扇形排开，每人手中兵器都对应残阳九式中的一招。
木杖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的细剑。
赵老爷的剑尖点在楚云深咽喉时，冰棺中的少女猛地坐起，七道血柱如琴弦般绷首。
"你母亲没告诉你吗？"
老人翡翠扳指闪过幽光，"残阳剑法要饮血才能大成。"
第一根血弦割破楚云深手腕时，残阳九式的剑招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
他本能地拔出短剑，剑锋划过血弦竟发出铮铮琴音。
赵老爷脸色骤变："你竟能触发剑魄共鸣？"
地窖突然剧烈摇晃。
冰棺炸裂的瞬间，少女尸身化作血雾渗入楚云深佩剑。
九名面具人同时出手，九种兵器构成的杀网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月光斩断——
水榭屋顶破开大洞，溶洞里那个银面具女子踏着《广陵散》的节拍飘然而下。
"二十年了，赵天雄。"
女子摘下面具，露出被符文侵蚀的半张脸，"你还在找天衍玉？"
她甩袖震碎七盏灯笼，飞溅的火星在空中凝成残缺的曲谱。
楚云深突然明白为何母亲总在这段弹错——这是用琴谱伪装的剑诀。
赵老爷的细剑突然转向女子心口：
"琴心，你果然没死透！"
楚云深这才认出女子左眉间的朱砂痣——
正是母亲梳妆匣暗格里那幅画像上的标记。
他挥剑挡住刺向女子的细剑，残阳第一式竟自行演变为第二式"血染斜阳"。
剑锋划破赵老爷衣袖时，翡翠扳指突然炸开。
绿色烟雾中，九名面具人化作九道黑影钻入地缝。
女子拽着楚云深跃出地窖，回廊上的灯笼正依次爆裂，火焰在雨中凝成巨大的天衍卦象。
"现在看仔细了。"
女子在屋脊上抓起他的手腕，引导短剑划出第三式"暮云合璧"。
剑气所过之处，燃烧的卦象碎成漫天火蝶。
楚云深腕间的玉佩突然浮现琴弦纹路，与剑鞘上的云纹完美契合。
西城更鼓敲响时，女子将他推下城墙。
"桃花巷最里的胭脂铺。"
她撕下半幅衣袖裹住楚云深流血的手腕，"告诉你母亲......"
一阵箭雨打断了她的话，楚云深最后看见的是女子用身体挡箭的身影，以及她甩向自己的半块银面具。
护城河的水流带着他漂过三座石桥。
当楚云深爬上岸时，发现银面具内侧刻着《天衍诀》的第一句口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半块面具的断裂处，竟与他母亲梳妆台上那半块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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