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夜露带着深秋的寒气，凝结在琉璃瓦上，映着天边残月，像一层摇摇欲坠的碎银。吕不韦的车驾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他紧抿的唇线——韩霓裳的死讯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车驾刚停在甘泉宫门口，吕不韦便推门下车，连内侍的搀扶都挥手挡开。守宫的侍卫见是相邦，慌忙跪地行礼，他却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往里闯，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带着怒意的叩击声。
“太后何在？”他在殿门口驻足，声音里的火气几乎要将殿内暖香烧得一干二净。侍女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有赵姬的贴身宫女颤抖着指向内室：“太、太后在里间……”
吕不韦一把推开雕花木门，迎面撞上赵姬正抚着鬓角的手。她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闲适，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太后好兴致。”吕不韦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脸，“韩霓裳死了，你倒是睡得安稳。”
赵姬握着玉梳的手顿了顿，随即缓缓转过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相邦这话是什么意思？韩夫人死了，我为何睡不安稳？”
“你少装糊涂！”吕不韦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谁让你动她的？我布的局，步步都算好了，就等成蟜那小子跳进圈套，你现在杀了韩霓裳，不是打草惊蛇吗？”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赵姬脸上，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韩霓裳一死，成蟜必然生疑。更要命的是，此事一旦败露，政儿那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赵姬却忽然笑了，那笑声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相邦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韩霓裳是我杀的？”她放下玉梳，走到吕不韦面前，仰起脸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我还以为，这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呢。毕竟，斩草要除根，不是相邦教我的吗？”
吕不韦猛地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人。他印象里的赵姬，从来都是怯懦的、依赖的，像株需要依附大树的藤蔓，何时有过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
“你……”他一时语塞，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相邦不必如此惊讶。”赵姬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字清晰，“韩夫人死在甘泉宫附近，人人都知道相邦与成蟜母子不和，如今她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不正是相邦吗？我倒想问问，这步棋，相邦是怎么算的？”
她微微歪着头，眼里的坚定像一块冷玉，竟让吕不韦心里莫名一慌。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想从那平静的表面下找出一丝破绽，可赵姬的眼神坦坦荡荡，甚至带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真的不是她？
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最新章节随便看！吕不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脑子里飞速运转。韩霓裳去过华阳太后宫里，也见过政儿，会不会是这两人中的谁下的手？
“罢了罢了。”他最终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也有几分自我安慰，“反正人己经死了，是谁干的也不重要了。”他盯着赵姬，眼神锐利如鹰，“政儿那边要是问起来，你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别乱说话，明白吗？”
赵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声音轻飘飘的：“相邦放心，此事与我不相干，我有什么可说的？”她顿了顿，像是无意般补充道，“倒是相邦，还是先想想怎么圆自己的局吧。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吕不韦被她噎了一下，脸色更沉。他知道再跟这女人纠缠下去也没意思，转身便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急。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背对着赵姬道：“看来，得让樊於期他们提前动手了。”
话音未落，人己经消失在门外。
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赵姬脸上的平静瞬间崩塌，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案几才站稳，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得她喉咙生疼——那是嫪毐教她的，一字一句，反复演练了不下十遍。
“夫人，您没事吧？”嫪毐从屏风后走出来，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猛地甩开。
“别碰我！”赵姬的声音带着颤抖，眼里蓄满了泪水，“我刚才……我刚才像个疯子一样！你听到了吗？吕不韦差点就看出来了！”
“他没看出来。”嫪毐的声音却异常平静，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你做得很好。现在，吕不韦只会以为是别人动的手，绝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却让赵姬打了个寒噤。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陌生又可怕——他怎么能如此冷静地策划一切？怎么能把杀人说得像吃饭一样平常？
“可韩霓裳……她毕竟是成蟜的母亲。”赵姬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成蟜要是知道了，会疯的。”
“疯了才好。”嫪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一疯，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到时候，吕不韦正好顺水推舟，给他扣个谋反的罪名。等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们的孩子了。”
他伸手揽住赵姬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温柔：“你想想，等政儿彻底掌控了秦国，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到时候，这天下……说不定就有他们一份。”
赵姬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天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可现在，她却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越挣扎，勒得越紧。
殿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谁在低声哭泣。赵姬忽然觉得，这甘泉宫，分明就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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