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宫的铜鼎里，炭火噼啪作响，将殿内烘得燥热。赵偃双手紧紧攥着奏报，羊皮纸上“秦王大婚，齐楚公主同嫁咸阳”的墨迹，像一只只黑蚁爬进他眼里。案上的青铜爵被他扫落在地，酒液溅在金砖上，蜿蜒成一条丑陋的蛇。
郭开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挪到赵偃脚边，的手指飞快地擦着地上的酒渍：“大王息怒，秦国如今联姻齐楚，看似风光，实则是怕了咱们合纵的声势。您想啊，若不是心虚，何必同时娶两国公主？”
“心虚？”赵偃猛地踹向郭开的屁股，却被那一身肥肉弹了回来。他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睛扫过满殿文武，“去年孤要伐秦，被赵佾这颗老鼠屎坏了好事！如今秦人与齐楚联姻，东边的齐国、南边的楚国都成了他的姻亲，咱们赵国夹在中间，岂不成了砧板上的肉？”
扈辄按剑上前一步，铠甲摩擦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大王，末将愿领兵十万，首捣咸阳！当年廉颇老将军能做到的，末将也能！”
“你？”赵偃冷笑一声，指着殿外，“你可知秦军如今有多少锐士？可知王翦、蒙骜的铁蹄踏到了哪里？去年你攻上党，损了三万军士，还敢提领兵？”
扈辄的脸瞬间涨成紫猪肝色，手在剑柄上捏出深深的指痕。那道赵佾当年亲手刻的“忠”字，此刻像烙铁般烫着他的掌心。
郭开趁机凑上前，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大王，依臣看，联姻这招，咱们也能用。您忘了？您还有位刚及笄的妹妹，郡主生得花容月貌，若是……”
“放你娘的屁！”赵偃的怒吼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抓起案上的玉璧，狠狠砸在郭开脚边，裂纹蔓延的声音吓得郭开瘫坐在地。“你想让孤的妹妹去给秦人当玩物？赵国女子就算死，也绝不会下嫁虎狼！当年先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何等血性！你郭开的骨头是被狗啃了吗？”
郭开连滚带爬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咚咚作响：“臣该死！臣糊涂！是臣忘了先祖训诫！”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赵偃粗重的喘息声。安平君拄着玉圭，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望着御座上暴怒的君王，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时赵偃还是个总跟在赵佾身后的毛孩子，拿着木剑喊着要“斩尽奸佞”。如今这把剑，却先砍向了自己人。
“都给孤滚！”赵偃挥手如赶苍蝇，“三日之内，谁要是想不出破秦之策，就提着脑袋来见孤！”
楚国寿春的官道上，尘土被烈日烤得发烫。李信勒住马缰，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眉头拧成了疙瘩。三万秦军列成方阵，玄色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对面楚军方阵的赤色衣袍形成鲜明对峙。
李信，秦国名将，出身于陇西李氏，其家族世代为秦将，有着深厚的军事底蕴。他年少时便投身军旅，凭借勇猛善战和出色的军事天赋崭露头角，在秦军平定韩、魏的诸多战役中屡立战功，逐渐成长为秦军之中备受倚重的青年将领。此次他奉命率领三万秦军驻守秦楚边境，肩负着捍卫秦国疆土、稳定边境局势的重任。
“将军，这些百姓……”副将指着人群中高举的“秦”字木牌，声音发涩。那些衣衫褴褛的庶民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拄着拐杖的残兵。他们挤在秦楚边境线前，像一群被逼到悬崖边的羊。
李信的目光落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身上。她怀里的婴孩哭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母亲的衣襟。那妇人仰头望着秦军的旗帜，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喊什么。
“让开！都给我让开！”楚军阵中传来呵斥声。一名楚将挥舞着长戟，驱赶着试图冲过边境线的百姓。长戟划破一名老者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灰色的粗布衣裳。
“秦人！我们要做秦人！”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呐喊。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里的锄头，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农具落地的脆响连成一片，像一场无声的起义。
“我们在楚地种了一辈子田，交完税连糠都吃不上！”
“去年洪水，官府只抢粮食，不管死活！”
“听说秦地有新法，耕者有其田！”
哭诉声浪越来越高，像潮水般拍打着楚军的阵脚。那名楚将慌了神，挥戟就要刺向最前面的百姓，却被一支飞来的羽箭钉在地上。
李信收弓回鞘，声音冷得像冰：“楚将听着，大秦律法，凡愿入秦为民者，皆分田宅、免徭役。尔等若再敢伤我大秦子民，休怪秦军无礼！”
楚军方阵骚动起来。为首的楚将望着秦军阵中闪着寒光的弩机，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知道，眼前这些秦军刚打完韩魏，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可身后传来的命令字字如刀——“凡逃向秦地者，格杀勿论”。
“将军！不能退啊！”一名校尉嘶吼着，“这些都是楚国的百姓，岂能让秦人抢了去？”
楚将闭上眼，再睁开时己满是决绝。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秦军：“楚国土地上的人，死也是楚鬼！给我杀！”
“放箭！”李信的令旗挥下的瞬间，秦军弩阵齐发。羽箭破空的呼啸声盖过了百姓的哭喊，楚军方阵前排瞬间倒下一片。
“杀！”秦军甲士拔出长剑，踩着楚兵的尸体向前推进。玄色洪流与赤色方阵碰撞的刹那，百姓们突然欢呼起来。他们像潮水般涌向秦军身后，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竟帮着秦军砸向楚军。
李信砍翻一名楚兵，余光瞥见那名农妇正将孩子举过头顶，朝着秦军阵营奔跑。孩子的襁褓里，露出半截啃得干干净净的玉米芯。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陇西老家时，母亲总会把烤好的玉米第一个塞给他。
“留活口！”李信怒吼着，剑峰转向楚将的手腕。当啷一声，楚将的佩剑落地，整个人被秦军按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战场沉寂下来。楚兵的尸体在边境线前堆成小山，赤色衣袍被鲜血浸透，像一片凋零的罂粟花。百姓们跪在秦军面前，黑压压的头颅叩在尘土里，像是在朝拜新生。
李信望着人群中那名抱着孩子的农妇，她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泥污。阳光落在孩子懵懂的脸上，竟有几分像他留在咸阳的幼子。
“传令下去。”李信勒转马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派五千人护送百姓入秦，按户分田。剩下的人，原地扎营，警戒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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