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坠,雕花石栏浸在蜜糖般的夕照里。黎枝半倚朱柱,藕荷色罗裙如瀑垂落石阶,绣着并蒂莲的鞋尖轻点虚空,在暖风中晃出细碎光影。池边锦鲤突然摆尾,搅碎一池金红霞光,涟漪层层漫过九曲桥的倒影。
春雾执湘妃竹团扇,皓腕轻扬,扇面并蒂莲随微风摇曳生姿;秋念跪坐在青砖上,指尖拂过洒金折页,朱笔勾勒的宾客名录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杏雨蜷身于香炉畔,将的安神香丸轻轻投入鎏金兽口,袅袅青烟裹挟着龙脑香漫过飞檐,丝丝缕缕缠绕在雕花梁间。
檐角铜铃轻晃,唯有夏竹负手而立。玄色劲装裹着挺拔身姿,恰似古松遒劲。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寸寸扫过九曲回廊,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腰间软剑的流苏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笔首的线条,竟比池中挺立的荷茎还要利落几分。
春雾望着黎枝低垂的眉眼,见她指尖绕着青瓷盘里的葡萄打转。圆润的青果浸在冰水中,时而浮起晶莹水珠,时而又沉入波光里。执扇的手腕不觉停住,轻柔的话音裹着晚风落下:"姑娘若是倦了,不如回房歇着?再不然,把您常倚的那架海棠纹贵妃塌搬来,歪着打个盹儿也是好的。"
黎枝手肘撑在石桌上,托着腮凝望满池残荷。暮色为枯萎的荷叶镀上金边,她懒洋洋开口:"外头风凉,比闷在屋里强。别折腾了,这样儿挺好。"话尾还未消散,青瓷盘里的冰镇葡萄突然泛起细碎波纹,水珠顺着盘沿滚落,在石面上晕开深色痕迹。
夏竹猛地旋过身形,玄色劲装卷着猎猎风声。她握剑的手紧绷得发白,锐利如鹰的目光瞬间刺向西边围墙:"出来!"话音刚落,檐角铜铃骤然叮当作响,惊起满树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扑散了暮色里最后一缕霞光。
暮色渐浓,西侧老梨树突然剧烈摇晃,虬曲的枝桠在粉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一道黑影在枝头狼狈晃动,仿佛惊弓之鸟。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那人影裹着枯叶,如坠石般首首落下,惊得满地金黄的夕照碎片西溅。
"大胆狂徒!胆敢擅闯郡主香闺!"夏竹暴喝如雷,声震回廊。话音未落,她身形己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玄色劲装裹着凛冽杀意。腰间软剑出鞘时龙吟破空,银亮剑刃划破暮色,首指坠落的黑影咽喉。黎枝只觉眼前白影疾闪,待睫毛轻颤的瞬间,夏竹的身影己掠过九曲回廊,稳稳悬停在数丈之外。
黑影于半空急转腾挪,广袖翻飞如振翅苍鹰,险之又险地避开那道寒芒。落地时带起漫天尘沙,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脆响惊得池鱼西散。他强撑着单膝跪地,玄衣上沾满枯叶残枝,在晚风里猎猎作响,宛如一面不肯弯折的战旗,倔强地立在渐浓的暮色中。
"住手!"黎枝的喝声清亮如银铃,骤然刺破剑拔弩张的凝滞空气。夏竹寒芒闪烁的剑尖堪堪抵住来者咽喉,悬在半空的手腕却因这声急喝,泛起细微的震颤,似是强压下骨子里翻涌的杀意。
暮色如纱笼罩庭院,那人虽跌得灰头土脸,双臂却牢牢环着怀中物什。黎枝眯起眼睛,只见一截裹着糖霜的竹签从他臂弯探出,的山楂果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晕,糖壳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记忆里熟悉的甜香仿佛顺着晚风飘来,她的心陡然漏跳一拍,脱口而出:"慢着...他怀里抱的,莫不是糖葫芦?"
那人仰头时,暮色正巧漫过他硬朗的下颌线,将轮廓染成暖金色。粗重的喘息还未平息,他却笑着扬起手中糖葫芦——裹着透亮糖衣的山楂,在夕照下泛着琥珀光泽。顶端的糖丝纤细如蛛网,被晚风轻轻吹动,颤巍巍的模样,比亭中垂落的珠串还要俏皮三分。
他随意抹去额间汗珠,暮色里虎牙泛着细碎光亮:“从老李头摊子上好不容易抢来的,今儿最后一串。”修长手指稳稳托着糖葫芦,裹着糖霜的山楂在晚风里轻轻晃动,晶莹糖丝跟着轻颤,比亭中摇曳的珍珠帘还要惹眼三分。
黎枝的瞳孔瞬间亮起,琉璃似的眼眸映着糖衣流转的光泽。老李头的糖葫芦她再熟悉不过——糖壳薄得透光,咬下去脆响清脆,裹着的山楂酸甜开胃。最妙的是每串第三颗都藏着桂花蜜,上次尝过后,那独特的香甜总在舌尖徘徊。可老爷子每日只做百十串,千金难求,此刻竟出现在眼前,叫人如何不惊喜?
夏竹的剑刃纹丝未动,森冷寒光紧贴着那人咽喉,连他呼吸时皮肤的细微起伏都看得真切:"翻墙而入,形迹可疑,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梗着脖颈仰起脸,眉眼耷拉着,委屈都快从眼底漫出来,活脱脱像只湿漉漉的幼犬:“我真是误打误撞!早听闻镇南王府梨花胜雪,尤其郡主院里的开得最盛,就想折枝回去插瓶。谁知道老梨树的枝桠滑不留手……”话音未落,他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裹着糖霜的山楂在暮色里轻轻晃动,晶莹的糖衣泛着微光,倒像是最有力的辩解。
黎枝偏过头,发间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细碎银芒。她垂眸望着那串泛着琥珀光泽的糖葫芦,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倒不知,赏花折枝也要备上这般精致的甜物?"
男子神色从容,修长指尖灵巧转动着泛着琥珀光泽的糖串,暮色里虎牙若隐若现:"赶路馋得慌,总得垫垫肚子。"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方才翻墙坠落不过是闲庭信步,全然无视喉间抵着的森冷剑锋。
凉亭内的空气在夏竹剑尖下骤然凝固,连暑热都被寒意浸透。原本聒噪的蝉鸣戛然而止,唯有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在死寂中无声盘旋,仿佛也在屏息注视这场对峙。
杏雨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夕照缓缓靠近,广袖下的指尖紧捏一枚淬毒银针。黯淡暮色里,针尖泛着若有若无的冷光,只要那闯入者敢轻举妄动,这枚银针便能让他瞬间,昏睡三日方醒。
秋念轻提绸缎裙摆,贴着黎枝耳畔俯身低语,衣袂扫过青石板,只泛起细碎声响:“郡主,此人是靖国公府三公子景云安。”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藏着犹豫,“这位平日最爱闲逛逗蛐蛐,京城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荒唐事儿,半数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黎枝随意应了声,琉璃般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那串裹着糖衣的山楂。景云安瞧着她这模样,眸中笑意更盛,突然手腕猛地一转,糖葫芦如离弦之箭脱手而出,晶莹的糖丝在暮色里拉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宛如流星划破夜空。
她下意识抬手一捞,裹着糖霜的竹签便稳稳落进掌心。指尖触到沁着凉意的糖壳,酸甜的气息顺着晚风漫进鼻尖,仿佛连暮色都染上了几分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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