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束，是警用强光手电，刺得贾一凡睁不开眼。
而那声断喝，他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贾一凡非但没动，反而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刚加完一个通宵的班，累得连指头都懒得抬。
黑暗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走来，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简依冲到他面前，没穿警服，一身干练的黑色运动装，但眼神比穿着制服时还要锐利一百倍。她的目光死死盯在贾一凡脚边那个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上，像是要用视线把它烧穿。
“里面是什么？”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根绷紧的钢丝，“非法交易？还是你嫌命长，去抢银行了？”
贾一凡没说话，只是在简依愤怒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蹲下身，抓住旅行包的拉链，“刺啦”一声，拉开了。
一整包崭新的红色钞票，在手电光下，像一片盛开的、妖异的血色花海。
简依的呼吸猛地一滞。
“你觉得，是银行的防伪标识比较多，还是这玩意的油墨味儿比较重？”贾一凡抬起头，一脸无辜。
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简依的怒火。她一把夺过手电，光柱狠狠地照在贾一凡的脸上。“说！钱是哪来的！”
“卖东西挣的。”
“卖什么东西能在一个小时内，在废弃码头，挣这么多现金？”简依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贾一凡，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合法交易。”贾一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屏幕，递到她面前，“喏，买家的聊天记录，还有最后八万块的转账凭证。人刚走，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你要是现在追，说不定还能看见车尾灯。”
简依一把抢过手机。
屏幕上，那个叫“鳄鱼宝宝”的头像，和那句“如果我看到第二个人，或者东西是假的，你就留在那儿喂鱼吧”，嚣张得刺眼。
“一个破玩具，一百一十万？”简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当这是在写小说吗？还喂鱼？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恐吓！他可以首接被拘留！”
“人家是女的。”
简依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火：“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是罪犯吗？”
贾一凡收回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笑了。“简警官，你好像搞错重点了。现在的问题不是卖家是男是女，也不是我卖了什么。而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简依，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只有半米。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简依的身体明显僵住。
“这里荒郊野岭，信号都不好，你怎么就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七号码头？”贾一凡的语气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简依心上，“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没跟你报备吧？简警官，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不该装的东西？”
“我……”简依的眼神开始闪躲，专业警察的冷静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痕。
“还是说，”贾一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利用职务之便，非法追踪我的手机定位？”
“你胡说什么！”简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尖锐地反驳，“我是接到群众举报！”
“哦？哪个热心群众？姓雪名宝吗？”贾一凡挑了挑眉，“她就算报警，也应该是打110，怎么会首接打到你这个刑警的私人电话上？你当我傻？”
“贾一凡！”
简依被他一连串的追问逼到了墙角，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被撕得粉碎。她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带笑的脸，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压抑了一整晚的担忧、恐惧、后怕，在此刻轰然决堤。
“对！我就是追踪你了！我就是公器私用了！怎么样！”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一声不吭就跑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差点就死在那了？你是不是忘了那根电缆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送死了！”
她吼完，眼圈彻底红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能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夜风吹过，江水拍岸，码头上一片死寂。
贾一凡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总是用冰冷和规矩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女警察，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暴露了所有的脆弱和恐慌。
原来，那滔天的怒火下面，藏着的，是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滚烫的关心。
他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麻。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对不起。”
他走上前，从简依手里拿过那个还在晃眼的强光手电，关掉，然后拉上旅行包的拉链，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
“让你担心了。”
他拎着那一百万现金，像拎着一包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土豆，转身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回家了，简警官。”
简依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贾一凡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在昏暗的夜色中冲她咧嘴一笑。
“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今晚的夜宵，我请了。全沪城，最贵的龙虾，管饱。”
简依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里又气又想笑，眼泪却不争气地差点掉下来。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快步跟了上去，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这笔钱的来源，我还要慢慢查！”
“遵命，长官。”
火红色的法拉利早己消失不见，只有简依那辆不起眼的警用牌照小车，孤零零地停在黑暗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那个装着一百万现金的旅行包，被随意地扔在后座上。
车子发动，驶出这片钢铁坟场。
车内，谁都没有再说话。窗外的黑暗被城市的灯火点亮，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
简依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副驾上那个闭目养神的家伙。
许久，简依目视前方，冷不丁地开口。
“你那个叫‘雪宝’的朋友，挺关心你的。发现你联系不上，又听说你一个人来了这种地方，急得快报警了。”
贾一凡一愣。
“不过被我拦下了。”简依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淬了冰，“我告诉她，你的事，以后统一由我接管。无论是商业咨询，还是午夜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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