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贾一凡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凉。
他知道，这个问题，比合同上任何一条条款都更加致命。
说谎，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说实话，那更是自寻死路。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都被一一否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放下了笔，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那副玩世不恭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熟悉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江小姐。”他晃了晃手指，“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不错，为什么要去查是哪只鸡下的？”
这句插科打诨，瞬间冲淡了刚才那几乎凝固的紧张气氛。
江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端起咖啡杯，眼帘低垂。
“我只是对你的信息渠道，有些好奇。”
“好奇是魔鬼，江小姐。”贾一凡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你真想知道？”
他没等江离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分享一个无伤大雅的行业秘密。
“其实很简单。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在网上看一些别人不看的东西。比如，过去三个月，长三角地区所有物流仓储公司关于‘盲盒类’产品的出库数据波动；比如，在北美几个最冷门的财经论坛上，有人匿名讨论‘东方神秘主义消费品’的投资潜力；再比如，一家给你们远星资本做常年法律顾问的顶级律所，最近悄悄扩招了几个专精‘跨国证券法’的律师。”
贾一凡每说一条，江离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就不自觉地收紧一分。
这些信息，单拎出来，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毫无意义。但被他这样串联起来，再结合泡泡玛特最近的营销动作……
一条完整的逻辑链，赫然浮现在眼前。
“信息就像碎片，到处都是。有的人看到了，觉得是垃圾。有的人，能把它们拼成一幅地图。”贾一凡摊了摊手，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也带着几分真诚，“所以，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数据在对我尖叫，江小姐，我这么解释你可满意？”
餐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主角，换成了江离。
她静静地看着贾一凡，看了很久。
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眸子里，一种名为“欣赏”的情绪一闪即逝。
她原以为，贾一凡只是个运气好、胆子大的投机者。
现在她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头嗅觉敏锐、獠牙锋利的狼。
他或许没有资本，但他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危险的资本。
“很好的故事。”
良久，江离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将那份对赌协议，又往贾一凡面前推了推。
“希望我们合作的结局，也能像你的故事一样精彩。”
威胁仍在，但己经从“你敢耍花招就弄死你”，变成了“拿出你的价值，否则就弄死你”。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不再犹豫，拿起那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新世界对他发出的邀请函。
“合作愉快。”
贾一凡把签好的协议推了回去，站起身，一身轻松。
“不送。”
江离没有看他，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水泥森林，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下午茶。
贾一凡走出餐厅，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外滩三号那栋庄重的大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一百块的运动鞋，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掏出手机，想给简依报个平安，却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简依发来的。
“谈完没？没被扔河里喂鱼吧？”
贾一凡忍不住笑出了声，正要回复，简依的电话首接打了过来。
“喂！”电话一接通，就是她一贯清冷的、却又藏着一丝急切的声音，“怎么样了？你人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刚和我的新合伙人，喝完了一杯六百八十八块的咖啡。”贾一凡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黄浦江上的游船，心情好得想吹口哨。
“协议签了？”
“签了。”
“她没为难你？”
“她想来着，但是被我的才华和帅气折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呼吸声：“说人话！”
“总之，一切顺利。”贾一凡笑着说，“等我那只‘烤鸭’下了金蛋，我就把钱取出来，在咱们客厅铺一层，让你天天踩着钱出门。”
“无聊！”简依嘴上斥责，但语气明显松弛了下来，“你最好别给我惹事，我这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贾一凡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的眼前，那熟悉的金色字体，正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感，疯狂闪烁。
【世界频道紧急情报刷新！】
【情报一：风险预警！你签署的对赌协议中存在一个你未察觉的补充条款：‘乙方（贾一凡）需在上市前，为甲方（江离）控股公司提供至少等同于‘一百万人民币’的正面宣传价值，否则甲方有权单方面终止协议，并向乙方追讨交易‘玩具’的等价损失费。’】
【情报二：人物背景深挖！江离的父亲，远星资本董事长江远山，与三年前的一桩渎职冤案有重大关联，该案的首接受害者，是时任南区分局刑侦支队长的简振华。】
轰！
两条情报，像两颗炸弹，在贾一凡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第一个，是陷阱。江离那个女人，果然没有那么好心，她给了他上桌的机会，却在桌子底下藏了一把刀。什么叫“等价于一百万的宣传价值”？这东西的解释权，完全在她手里。
第二个，是惊雷。简振华……这个名字他听简依提过，是她的父亲。含冤入狱……幕后黑手是江远山？
他刚刚和自己合租伙伴的杀父仇人的女儿，签下了一份魔鬼协议？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电话那头，简依还在说着什么，但贾一凡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喂？贾一凡？你在听吗？你怎么不说话？”
简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声音里透出一丝疑惑和不安。
贾一凡握着手机，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感觉自己像一艘被卷入巨大漩涡的小船，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简依……你爸……是不是叫简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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