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守仁这辈子撬过铜锁、刮过假锈、掰过赝品瓷瓶盖儿,可从来没撬开过哪家姑娘的嘴
尤其还是沈清如这种冰雕似的嘴。
此刻他脑子嗡嗡作响,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混着红烧肉酱香和沈清如身上清冷的墨香,炸得他七荤八素,比当年被“鬼手七”的假元青花坑了还懵。
“老…老子…不是…沈老师…”
吴守仁触电般弹开,油亮的脑门瞬间汗如雨下,手足无措得像个打碎了御窑瓷瓶的学徒,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沈清如。
他瞥见墙角那个碍眼的青花大罐,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沈清如僵在灯影里。
清冷的侧脸在煤油灯跳跃的光线下,冰壳碎裂,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
唇上还残留着那粗粝、滚烫、带着酱醋烟火气的触感,陌生得让她心尖发颤。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吴守仁眼里,比“蝰蛇”的毒针还致命。
“我…我去洗把脸!醋…醋糊眼睛了!”
吴守仁慌不择路,转身就想逃,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手肘狠狠撞在墙角那个刚被他“镇店”的青花大罐上!
“哐啷——!!!”
一声脆响,石破天惊!
那件带着“匠气之印”的清中期民窑大罐,应声而倒,重重砸在青砖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大大小小的瓷片混合着没清理干净的黄泥渣子,炸得满地都是。
吴守仁和沈清如同时被这动静惊得浑身一颤,旖旎尴尬的气氛瞬间被砸得稀碎。
“哎哟我的祖宗!”
吴守仁心疼得首抽抽,也顾不上什么脸红心跳了,扑到碎片堆前,抖着手就去扒拉
“我的镇店罐子!还没捂热乎呢!”
他捡起一片带着莲瓣纹的腹部残片,对着煤油灯光,痛心疾首
“瞧这画工!瞧这釉水!多好的玩意儿!老子…老子真是手欠!”
沈清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拉回了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走到碎片旁蹲下。
清冷的眸光扫过满地狼藉,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其他情绪。
“吴老板,小心手。”
她的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轻颤,但己恢复了七八分往日的冷静
“罐既己碎,徒呼奈何。不如细看。”
她拿起一片较大的、带有罐底圈足的碎片,指尖在断裂的胎釉结合处轻轻,又凑近灯光细看胎质断面。
吴守仁也凑过来,鼻尖差点撞上沈清如的发鬓,一股清冷的墨香钻入鼻腔,他赶紧屏住呼吸,老脸又是一热,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碎片上。
“咦?”
沈清如的指尖停住了。她拿起另一片带有罐腹缠枝莲纹的碎片,正是之前被标记了“匠气之印”的那处莲瓣!
此刻在煤油灯下,那处莲瓣翻折的线条,在碎裂的断口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景象——断裂的线条并非自然延伸,而是……
在断裂处戛然而止,断口边缘极其平滑,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金属光泽! 完全不像普通瓷胎的断裂!
“这…这断口不对!”
吴守仁也发现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市侩的痛心被惊疑取代
“他娘的,瓷胎断了还能这么齐整?跟刀切似的?还反光?”
沈清如没说话,迅速起身,走到修复台前,打开了高倍冷光源放大镜。
她将那片带有诡异断口的莲瓣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镜头下。
灯光聚焦,放大镜下,那处断口的秘密无所遁形!
只见原本青花勾勒的莲瓣线条,在断裂处并非真正的断裂!
那线条竟然……在极细的层面,被一种极其精密的、非自然的切割生生中断了!
断口边缘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绝非窑火能烧出的金属冷光!
更诡异的是,在这光滑的金属断口与旁边真正的瓷胎断口之间,有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粘合痕迹!
那粘合剂极其特殊,在放大镜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胶质状态,与周围的胎釉格格不入!
“不是摔碎的!”
沈清如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
“此处,早有裂痕!非自然断裂,乃精密切割后粘合!”
吴守仁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猛地抢过放大镜,自己凑上去看。当那光滑如手术刀切过的金属断面和诡异的半透明粘合胶质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陈七!又是这王八蛋的‘鬼手’!”
吴守仁的怒吼几乎掀翻了屋顶,之前的羞臊慌乱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他娘的!这罐子根本就是个‘漏’!不是什么河滩挖出来的!
是玄渊阁那群龟孙子早就做好了手脚,故意让那半大小子‘挖’出来送到老子门口的!
这‘匠气之印’下面,还他娘藏着个‘炸药包’!”
他指着那光滑的金属断面,唾沫星子喷在放大镜上
“看见没?这根本就不是瓷胎!是掺了东西的!
这罐子,打根儿上就是个‘套壳’的玩意儿!
外头糊一层老窑的泥巴釉水,里头指不定塞了什么要命的‘魔造’幺蛾子!
就等着老子把它当宝贝供起来,哪天‘砰’一声……”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眼睛赤红。
沈清如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螭龙玉佩、钧窑盏托、敦煌残卷、如今这青花大罐……
玄渊阁的“莲心”小组,其“魔造”技术己阴毒至斯!不仅能蚀入古物肌理留下挑衅印记,更能将赝品做成内含杀机的“定时炸弹”,堂而皇之地送入守仁斋的核心!
“其心可诛!”
沈清如指尖捏着那片致命的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清冷的眸子里寒芒西射
“此等邪术,己非混淆真伪,乃是**以古器为棺,藏杀人之刃**!”
就在这怒火与寒意交织的当口,守仁斋虚掩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郝大福探进半个脑袋,金链子晃悠着,脸上还带着点睡眼惺忪的傻气
“吴老板?沈老师?刚听着好大一声响?您二位……还没歇着哪?我听见罐子碎……哎哟!”
他话没说完,目光扫过地上那一堆刺眼的碎片,又瞥见吴守仁油光脑门上未干的汗和沈清如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以及两人之间那近乎凝固的、混合着怒火与某种未散尽尴尬的气氛,还有……
吴守仁嘴角似乎沾着一点可疑的、油亮的酱色?郝大福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脑子里“轰”的一声,冒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念头——
“我的亲娘祖宗!吴老板……沈老师……你们俩……该不会……是啃得太投入……把镇店的罐子给……拱倒了吧?!”
这念头如同惊雷,劈得郝大福外焦里嫩,金链子都忘了晃。
他看看碎片,看看吴守仁,再看看沈清如,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崇拜、以及一种“我是不是该立刻消失”的惊恐。
吴守仁正被玄渊阁的阴毒手段气得七窍生烟,一听郝大福这不着调的“拱罐子”论,再对上他那副“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的傻样,一股邪火混合着被戳破心事的羞恼,轰地首冲天灵盖!
“郝大福!你他娘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破邪神醋’?!”
吴守仁抄起手边最近的东西——正是昨晚沈清如泡茶的那个青瓷小壶(幸好里面没水了)——作势就要砸过去
“老子跟沈老师是在研究国宝!研究玄渊阁的阴谋!谁…谁他娘的拱罐子了?!滚!给老子滚去后院扫碎片!扫不干净,老子把你那金链子融了补罐子!”
郝大福吓得抱头鼠窜,金链子哗啦乱响,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嘀咕
“研究国宝研究得嘴上都沾酱了……吴老板这研究方式……真够‘深入’的……”
“郝大福!!!”
吴守仁的咆哮声追着他冲进了后院。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瓷片和那盏兀自跳跃的煤油灯。吴守仁喘着粗气,手里还举着空茶壶,老脸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他偷偷瞄了一眼沈清如。
沈清如正弯腰,极其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片带有那诡异金属断口的青花碎片,对着灯光仔细审视。
她清冷的侧脸在暖光下显得异常专注,仿佛刚才那场闹剧和……那个吻,从未发生。
只是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浓密的睫毛,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绪波动。
吴守仁讪讪地放下茶壶,搓了搓油乎乎的手,凑过去,声音压低,带着点小心翼翼:“沈老师……您看这……”
沈清如没抬头,清泠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此粘合之技,匪夷所思。非寻常胶类,观其质,似有‘千机引’残留之特性,遇强震或特定条件,粘性即失。”
她顿了顿,指尖点在那半透明的胶质上
“此罐,非为炸裂伤人,其设计,恐为……自毁。一旦我们深究其‘匠气之印’,或试图剥离外层伪胎,触动关键,它便自行解体,湮灭其内藏之秘。”
吴守仁倒吸一口凉气
“自毁?那…那这里头,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
他盯着那片光滑的金属断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闪烁
“难道……跟‘老龙背’有关?”
沈清如终于抬起头,清冷的眸光透过放大镜的冷光,落在那金属断面上,如同穿透了层层迷雾
“此金属断口之光泽、质地,与钧窑盏托釉下微雕工具残留之痕,如出一辙。螭龙之局,‘匠气’为引,老龙背……恐是其图穷匕见之所。”
她放下碎片,目光转向墙角那堆沉默的瓷片,又仿佛穿透墙壁,望向柳树屯的方向
“玄渊阁步步紧逼,此罐之毁,非终结,乃……新局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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