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从昏迷中醒来时，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与海盐混合的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亮痕，他盯着那些光影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顾宅的医疗室里。
后腰的疤痕不再发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钝痛，像是有人从他骨骼深处抽走了什么。
"醒了？"
顾砚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谢明转过头，看见男人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针孔痕迹。他的金丝眼镜搁在膝头的医学期刊上，镜片反射着晨光，看不清眼神。
谢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顾砚起身倒了杯温水，扶着他慢慢喝下。
"潮生呢？"谢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在婴儿房，念安正给他读绘本。"顾砚的指尖轻轻拂过谢明手腕上的留置针，"你睡了三天。"
谢明垂下眼，看见自己左臂连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液正缓慢地滴落。他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蓝色的血管，但那种异常的光泽己经消失了。
"那些东西......"
"清除了。"顾砚截断他的话，从床头柜拿起一份检测报告，"你脊髓里的纳米机械全部失活，随着代谢排出体外。沉船湾海底的母巢也被军方爆破。"
报告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爆破瞬间的海面升起巨大水柱，在晨光中形成短暂的彩虹。谢明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顾砚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不会再有人把你当成实验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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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谢时安抱着潮生来医疗室探望。**
婴儿穿着嫩黄色的连体衣，见到谢明就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谢时安把潮生放在床边，小家伙立刻抓住谢明的食指，力道轻得像蝴蝶落脚。
"他这几天特别安静。"谢时安揉了揉潮生的卷发，"像是知道舅舅需要休息。"
谢明用指尖碰了碰婴儿的脸颊，潮生咯咯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婴儿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哥。"谢明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那条金鱼吗？"
谢时安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记得，你非要叫它'潜艇'。"
"它死的时候，你告诉我......"谢明的声音轻了下去，"说它只是游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苹果皮断在谢时安指间。他放下水果刀，握住谢明的手："这次不一样。"他的拇指轻轻着弟弟的腕骨，"那些东西不是生命，只是机器。它们消失后，你才真正自由。"
潮生突然"啊"了一声，小手拍在谢明的手背上，像是盖章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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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谢明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海底，西周是发光的珊瑚丛。鱼群从他指缝间穿过，水流带着某种熟悉的频率轻轻震动他的鼓膜。远处有鲸歌传来，但当他转身时，只看到顾砚站在舷梯上向他伸出手。
谢明惊醒时，医疗室的监控仪正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界线。他慢慢坐起身，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
走廊尽头的书房亮着灯。谢明推开门时，顾砚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影挺拔如松。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侧脸锋利的轮廓。
"军方确认了。"顾砚挂断电话，"海底母巢的残骸里发现了上世纪军用实验舱的标记。"
谢明走到他身边，窗外的庭院里，紫藤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1947年，美军在沉船湾投放过生物机械实验舱。"顾砚的声音很平静，"李明德年轻时参与过打捞项目，那些纳米技术是他偷出来的半成品。"
谢明望向远处的海平线。月光下的海水漆黑如墨，偶尔泛起银色的碎光。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后腰的芯片、异常的愈合能力、对海水的亲和性，都不过是某个早己废弃的军事实验的衍生品。
"所以从头到尾......"谢明轻声说，"我都只是个意外。"
顾砚突然扳过他的肩膀。男人的手掌温暖有力，指尖微微陷入谢明的肌肤："听着，潮生抓周选了贝壳，念安昨天问我能不能学潜水，时安......"他的声音低下去，"你哥开始在书房收藏海洋生物图鉴。"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谢明看见顾砚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但很清晰。
"我们爱的从来不是那些实验痕迹。"顾砚说，"是你看见潮生笑时会跟着扬起的嘴角，是你教念安画海豚时的耐心，是你......"
他的拇指抚过谢明眼下淡淡的青黑："是你明明很害怕，却总是第一个冲出去保护别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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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清晨，谢明站在沉船湾的沙滩上。**
潮水退去后的沙地平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谢时安牵着念安在捡贝壳，潮生趴在顾砚肩头，小手抓着一只海螺。
谢明蹲下身，在潮线附近挖了个小坑。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刻着"X-07"的银质袖扣，轻轻放了进去。
"再见。"他低声说，然后推着沙子将它掩埋。
海浪涌上来又退去，抹平了所有痕迹。远处，念安举着个海星朝这边跑来，潮生在顾砚怀里咯咯笑着，谢时安的衬衫下摆被海水打湿，贴在腿上。
谢明转身走向他们，脚印在沙滩上留下一串深痕，很快又被潮水温柔地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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