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影如箭离弦。
晏琈足尖狠踹马镫，整个人从鞍上腾空翻起，腰间软剑“铮”地抖出三尺银光。电光石火间，她左臂卷住棠眠的腰凌空旋身，右手剑鞘雷霆般劈向马颈！
“砰！”
马匹哀鸣着屈膝栽倒，泥水混着糖浆溅上晏琈猩红的骑装。她单膝压住马颈，腕间青筋暴起，染了糖霜的剑鞘死死抵住马喉。
“小晏将军！” 迟来的亲兵们魂飞魄散地跪倒一地，“未将万死！这马晌午还好好的……”
晏琈甩开黏在颊边的碎发，糖霜混着冷汗凝成晶亮的痕：“查马鞍。”声音淬了冰，目光却扫向惊魂未定的棠眠，“伤着没？”
棠眠怀里的话本散落泥泞，封皮《锦江集》三个字正被马蹄踏得稀烂。她盯着晏琈束腕的玄铁护甲，喉头动了动：“将…将军的剑穗……”
晏琈垂眸。
剑柄上褪色的如意结被马血浸透，正滴滴答答坠着红珠。
晏琈目光钉在怀中人微颤的睫羽上，江南三月的烟雨霎时漫过北疆风沙，她喉头动了动：“吓着了？”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及的软。
“这位姑娘。”江不晚的声音切进来，霜刃般劈开这微妙的静默，“可否松手？”
晏琈倏然抬眼。灯火阑珊处，一妙龄女子负手而立，身侧站着个杏色罗裙的姑娘，腰间九枚玉珠在暗夜里流溢华光——九璇珠。
晏琈唇角扯出锋利弧度，揽着棠眠的手反倒收紧三分：“这位小姐的官威好大，管到我怀里来了。”
棠眠忽然游鱼般滑出她臂弯，碎步躲回江不晚身后。晏琈掌心骤然空落，只余一缕清浅的墨香。
心头的情绪压了又压。
雨丝忽至。
晏琈抹了把脸上的水，忽然笑开："惊了诸位雅兴，不如随我回府压压惊？" 眼睛却黏在棠眠从伞沿露出的半截皓腕上。
“不了，我们安顿好了。”江不晚平静回答。
晏琈盯着她一会儿，嘴角上扬，这可由不得你。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一轮，晏琈的红衣便灼穿了长街夜色。她身后两列玄甲卫雁翅排开，铁靴踏碎青石板上的水洼。
“江解元不肯赏脸？”晏琈的剑鞘抵住正要关闭的客栈门板，目光掠过江不晚冷玉般的脸，钉在棠眠微乱的鬓角上，“本将的谢罪宴若请不动人——”她突然反手甩出三枚铜钱，将檐下灯笼的系绳齐崭崭削断，“这满京城的风灯，怕是要灭一半了。”
灯笼“哐当”砸在傅氿脚边，火苗舔上他束腕的麻布。少年皱眉踩灭火星，指节捏得发白。
沈从淡淡瞥了眼，准备回去睡觉。
“小晏将军好大的官威。”江不晚将棠眠挡在身后，油纸伞骨“唰”地弹开半幅，雪缎伞面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可惜江南人胃浅，咽不下北地的鸿门宴。”
晏琈忽然欺身向前。护腕的玄铁撞上油纸伞竹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江解元误会了。”她指尖捻着棠眠披帛上滑落的流苏，话却朝着江不晚说，“本将只是想向棠姑娘谢罪——”
棠眠微恼，扯出流苏退了几步。
江不晚又把棠眠往身后带了带。谢罪？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棠眠内心纠结了一小会儿，拍拍江不晚的手示意她安心，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遂温声道，“请将军带路。”
……
镇北将军府的玄铁兽首门环重逾百斤。穿过演武场时，数十根梅花桩还留着新鲜的刀痕。傅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肩头突然压下铁钳般的手掌。
"小子，走两步？"镇北将军晏峰声如洪钟。
话音未落，傅氿己被劲风逼得旋身后撤。晏峰并指为刀首劈他面门，中途忽化掌为爪扣向咽喉。傅氿足尖急点木桩，鹞子翻身时腰带银铃"叮"地碎成齑粉。
"好！"晏峰收势大笑，"北疆缺个斥候队长，来不来？"
只见傅氿望向江不晚。
江不晚微笑看他，“你的事当然由你自己决定。”
少年单膝点地："但凭将军差遣。"
南春嫕见二人如此，沉默不语。
晏琈嗤笑着将茶盏掼在石桌上："爹又拐人。" 她推过一碟杏脯给棠眠，转头睨着江不晚，"江解元也懂武功？"
"略通文墨而己。"江不晚端坐如松。
她突然倾身，红唇几乎贴上江不晚耳廓，"哦，我以为能拐走九璇珠之主的，总该有点真本事？"
满庭木樨香骤然凝固。
"比不得将军。"江不晚慢条斯理拨开耳畔的剑穗流苏，"当街纵马伤人，谢罪手法别致。"
晏琈眸中寒光乍现。剑鞘"锵"地半出，却见棠眠突然起身添茶。素手执壶的弧度像春风拂柳，稳稳隔开两人视线，眼神却担忧地往江不晚那边一扫。
玄铁护腕下，晏琈的腕骨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她盯着棠眠袖口沾的墨痕，忽然觉得满庭刀光剑影都成了俗物。
三更梆子响时，晏琈亲自提灯送客。行至影壁处，她突然拽住棠眠的披帛。
"书。"她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锦江集》，马血浸透的封皮己换成云纹笺，"赔你的。"
棠眠指尖拂过书脊上新缀的流苏——竟是用剑穗金线重编的。
抬眼见晏琈耳根通红，棠眠低眉，“谢小晏将军。”
晏琈看着那一颤一颤的睫毛，声音不觉软了几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晏琈。”
棠眠行了一礼，“小女告辞，……晏琈。”
名字被江南水汽浸得温软，落在耳中却似惊雷。震得晏琈愣在原地。
回神时，棠眠己随车马没入长街。
府门轰然关闭。晏琈背靠朱门缓缓蹲下，她突然拔剑斩向青石地砖，满脸兴奋。
瓦檐上偷听的暗卫险些栽下来。他们从未见过小将军这般发疯，更没见过她劈完地砖，竟掏出帕子小心翼翼擦拭棠眠坐过的石凳。
马车驶过护城河时，江不晚忽然掀帘。将军府角门处，一点猩红仍在夜色中明灭。
傅氿鬼斧神差提前遇上了晏将军，也好，他终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在想什么？”
“傅氿。”
“……”一阵诡异的沉默在车内弥漫，江不晚感觉脖子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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