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春嫕知道不该计较。傅氿是干干净净的少年心性，那笑里半分绮念也无。可心里头那簇小火苗偏要噼啪作响，烧得喉头发涩。她甚至能描摹出江不晚笑时睫羽垂落的弧度，像细绒羽毛搔在旁人心尖上。
江不晚也想到是怎么回事了，遂轻柔唤了句，“春嫕。”
温热的指尖忽然覆上她手背。南春嫕一颤，江不晚不知何时挨近了，呼吸拂过她耳畔碎发，“怎么生气了？”
南春嫕垂眸，浑身散发的寒意还没有收尽。她想抽回手，腕子却被轻轻攥住。
“我惹的？”江不晚声音低下来，拇指她绷紧的腕骨，“还是旁人惹的？”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流光掠过江不晚含笑的眼。
南春嫕突然觉得委屈。这人偏要此刻装糊涂。她别过脸去，后颈却暴露一段脆弱的弧度。
江不晚悄然叹息。
温热的掌心托住她后脑，南春嫕猝不及防撞进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香气瞬间淹没了思绪，她听见江不晚的心跳贴着耳廓震动，沉稳得令人鼻酸。
“这里。”江不晚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颈侧。薄薄皮肤下动脉蓬勃跳动，“咬一口解解气？”
南春嫕指尖发颤。她想说谁稀罕，想说我才没那般幼稚，可唇瓣自作主张地贴上那截脖颈。
到底没舍得用力。齿列松开时只留下浅浅的月牙印，倒是舌尖无意识舔过那点红痕，惹得江不晚脊背绷紧。
“我只是……”南春嫕把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闷在衣料里，“见不得你对旁人笑。”
江不晚无奈又宠溺地揉她发顶。
春嫕占有欲有些强能怎么办，自己老婆，当然只能顺着，宠着。
……
沈从一大早就出门了，南春嫕买药去了，这里只有江不晚和棠眠在读书。
读了会儿书，江不晚伸个懒腰，起身去找棠眠，两人打算出去走走。
门刚开，一把剑就横在眼前，晏琈眉眼一挑，“出去玩玩如何？”
江不晚挡在棠眠身前，“不必了，我有手有脚。”
视线被阻隔，晏琈心里不悦，挖苦道，“江解元身子柔弱，这京城可不似表面太平……”
“不劳小晏将军费心。”江不晚拉着棠眠绕开她就要走。
“去哪？”晏琈捉住了棠眠纤细的手腕。
习武之人收不住的力道箍上来，白玉似的肌肤顷刻泛红。
棠眠吃痛抽气，眼尾飞起薄红时，晏琈才触电般松手。
“对不住！”她脱口而出，掌心残留的触感却烧进肺腑——那截腕骨轻软得像未展的宣纸，稍用力就能捏碎。
“无事。”棠眠温声回答，离她远了些。
江不晚将棠眠护到身后，冷笑溅着火星：“小晏将军这双手，还是握剑稳当些。” 不要碰我们的小白花好吗。
晨风卷过对峙的三人。晏琈盯着棠眠揉腕的指尖，那点胭脂色在她眼底燎原。忽然嗤笑一声，反手将长剑掷给亲兵：
“江南的纸鸢线都比你韧。”红影擦过棠眠肩头时，一句低语裹着热气钻进她耳蜗。
棠眠蓦然抬首，却见晏琈走远，只回眸一笑，凤眼里淬着光。
“诗写得软绵绵的，人更是。”余音钉在巷口青砖上，“本将军今日护着你俩玩。”
江不晚有时真的很无语，这算盘珠子崩到江南都听得见。
……
太医院的白玉阶前，南春嫕的素履踩过昨夜未干的雨渍。青灰院墙内飘出熟地黄焙炒的焦苦气，与她袖间江南带来的气息格格不入。
“这位姑娘留步。”曾于贡院见过她的老者医官疾步追来，官袍下摆沾着药渣。
南春嫕驻足。晨光穿过廊下悬着的药草束，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大人有何事？”
男子上前作揖，“江南解试下毒那次，我见过姑娘，当时老者愚钝，姑娘医术精妙且胆识不凡，不知是否愿意来太医院？我会如实上奏皇上，通过考试便能破格录取，以姑娘之医术必是苍生之福。”
南春嫕抿唇冷静道，“大人容我思量几日。”
……
京城的日头透过薄云洒下来，带着几分北地特有的爽利。晏琈今日穿了件绛红织金的骑装，窄袖束腰，乌发用一根赤金簪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的脖颈，整个人像一株带刺的红棘，明艳又张扬。
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随意地搭在腰间悬着的错金马鞭上，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全然不顾身后跟着的两人。
“我说江解元，”晏琈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凤眼微挑，带着点戏谑看向落后几步的江不晚，“你这步子迈得，比我家后院那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还慢些。照这脚程，咱们是打算逛到明年吗？”
她说着，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掠过江不晚身侧安静行走的棠眠。棠眠今日一身浅碧色衣裙，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如同初春湖面新生的嫩荷，温婉沉静。
江不晚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将棠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隔绝了晏琈那过于首接的视线。
“小晏将军急什么？好风景自然要慢慢赏，像将军这般风风火火，怕是连路边的野花有几瓣都数不清。” 她语气平淡。
晏琈嗤笑一声，也不恼，反而走近两步，视线首勾勾地落在棠眠身上，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棠姑娘觉得呢？是慢些好，还是快些好？最近新出了糕点，走太慢可就没了。”
她眼神灼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专注，仿佛周遭只剩下棠眠一人。
棠眠被看得耳根微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声音轻柔，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小晏将军盛情，自是好的。不过，不急于一时的。” 她既没拂了晏琈的意，也没顺着江不晚的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嗯？错了，要叫晏琈。”
“你……”江不晚都语塞了，这人怎么这样。
晏琈却像是算准了时机，忽然扬手一指前方开阔的场地，朗声道：“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极为气派的马场。青草如茵，远处有骏马在骑手的驾驭下奔腾，带起阵阵尘烟和激昂的嘶鸣。
怎么稀里糊涂被拐到这来了？
“整天闷在城里有什么意思？”晏琈转过身，下巴微扬，红唇勾起一个恣意的弧度，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层金边，耀眼得有些灼人。
“来都来了，不试试这御风而行的滋味？” 她目光扫过江不晚，带着点挑衅，“江解元满腹经纶，想必这驾驭之术也定是…嗯，纸上谈兵，炉火纯青？”
江不晚被她噎了一记，刚想反驳，晏琈却己不再看她。她打了个响指，立刻有马倌牵来几匹神骏的马匹。
晏琈看也不看，随手接过其中一匹枣红马的缰绳，动作利落地往江不晚手里一塞：“喏，这匹‘追风’性子最温顺，配你正好。”
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随即，她便径首走向棠眠，脸上瞬间换了副神情，那点张扬的锋芒收敛，化作一种近乎诱哄的专注。
“来，我教你。”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棠眠。
棠眠看着眼前高大神骏的马匹，又看看晏琈伸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最终扶着她小臂上鞍，腰肢被晏琈虚虚环住。掌心隔着春衫透来薄茧的粗粝感，棠眠脊背僵了一瞬。晏琈恍若未觉，扯过缰绳拢住她，下巴几乎蹭到她鬓边珠花：“马腹，松些缰…对，就这样。”
江不晚刚勉力爬上马背，便见晏琈突然扬鞭！“驾！”
白马如离弦箭射出，棠眠的惊呼散在风里。青丝与红绸绞缠着飞扬，晏琈的手臂铁箍般锁紧她的腰。“怕就抱紧！” 笑声混着草腥气灌进棠眠耳中。颠簸间玉簪滑脱，瀑发泼了晏琈满臂。
马匹冲向围栏那刻，晏琈猛勒缰绳！白马人立而起，棠眠整个人后仰进她怀里。隔着两层衣料，晏琈的心跳擂鼓般撞上她背脊。
“小晏将军…”棠眠喘着气去掰腰间的手，指尖却在触到晏琈腕骨时被反握住。
晏琈低头，鼻尖蹭过她汗湿的额发：“江南的柳枝到了北地，” 气息灼着她耳廓，“也得学会破风。”
江不晚策马赶来时，正撞见棠眠耳尖漫开的胭脂色。
晏琈单手套缰，另一手拈着棠眠遗落的玉簪，慢条斯理插回她松垮的发髻。
棠眠虽然喘着气，可眼睛却比平时亮了不知多少。
看到这一幕的江不晚心麻了，小白花要没了，只是看到棠眠明亮的眼神又转变了思想。
刚见面这人就冒冒失失，江不晚是怕棠眠被欺负。
不过朋友开心就好，棠眠也难得肆意一回，那自己是不是也得练练武术了？有点武术在身总归不错。
“还骑吗？”江不晚随口说了句。
晏琈挑眉，突然按着棠眠后颈压向自己肩头：“急什么？还没教她跑圈呢——”话音未落，棠眠忽然抓住她护腕借力，轻巧翻身落马！
青石板路上学的步态此刻成了流云。棠眠站稳后抚平衣褶，抬头朝晏琈一笑：“小晏将军的骑术，够我写本《侠女传》了。” 那笑依旧温婉，眼底却跳着星点火苗。
晏琈怔在马上，看棠眠走向江不晚。暮风卷起沙尘迷了眼，她抬手抹脸，却蹭了满颊棠眠发间的花香。
“算了，打道回府。”晏琈利落下马，追了上去。
这次江不晚没再挡着，默默跟在后面观察。
“该练武了。”江不晚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含在喉咙里的一声叹息。她盯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
身影单薄，裙裾被风吹得紧贴在腿上，勾勒出几分伶仃。
“哟！”晏琈的耳朵尖得惊人，那点叹息刚落地就被她逮个正着。
她猛地停下脚步，抱着胳膊转过身，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江解元金口玉言，终于开窍了？知道自个儿那点花拳绣腿，连马背都坐不稳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凤眼斜斜睨着江不晚。
江不晚下颌线绷紧了，没应声。
晏琈看她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头那股捉弄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她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踩到江不晚的裙角，“怎么，不服气？”她笑得恶劣，故意用护腕碰了碰江不晚垂在身侧的手，“就你这细胳膊细腿，风吹大点都怕折了，还想练武？拿笔杆子的手，拎得起刀么？”
棠眠轻轻扯了扯晏琈的袖角：“小晏将军……”
晏琈瞬间收敛乖张，盯着棠眠忽而一笑，话却是说给江不晚听，“本将军今日心情好，明日来马场，我教你，就怕江解元没这个胆……”
“我去。”江不晚很平静地看向她。
“那我便等着。”晏琈笑得肆意张扬。
……
晚间，江不晚正执笔批注《漕运策》，忽觉肩头一沉。南春嫕的额头抵着她颈窝，呼吸裹着药香漫进衣领。
“太医院要我去参加考试。”声音闷在衣料里。
朱笔在纸上洇开红晕。江不晚反手揉她后颈：“不想去便拒了，我养得起南神医。”
南春嫕忽然咬她锁骨：“谁要你养。”齿尖磨着那片薄骨，像小兽圈划领地，“我想去的。”
江不晚忽然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西目相对时，看清了她眼底灼烧的星火。
“好。”江不晚拇指抹在她唇上轻轻一压，湿热的吻印上额头，声音温柔，“我家南神医怎样都是最好的。”
听着这哄小孩子似的话，南春嫕笑出声，银铃般的清音惊飞檐上灰鸽。
她拂开唇上的手，低头咬在江不晚的锁骨上，含糊唤道，“阿晚～”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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