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狼旗卷起的沙暴像巨兽啃噬着最后一座烽燧的轮廓。任天明的陌刀劈开第七具锁子甲时,肩胛骨缝隙己嵌进三支雕翎鸣镝,箭尾的鹞羽在狂风中簌簌抖动如垂死的蝶。凝香扯下靛蓝归义旗裹缠他左臂深可见骨的刀伤,布帛浸透血渍的刹那,脚下沙丘发出朽木断裂般的呻吟——整片荒漠如巨毯般向下塌陷,流沙裹着断箭与残甲将众人吞入地底深渊。
黑暗中有陶埙般的呜咽贴着岩壁游走。阿拓擦亮的火折映出砂岩甬道诡谲的胡旋浮雕像,那些飞旋的裙裾褶皱里竟嵌着疏勒毒钉,钉尾狼头徽随火光明明灭灭。凝香锁骨下的飞鹞刺青骤然灼痛,铁翼虚影扫过北斗天枢位的毒钉,那枚淬着蓝芒的凶器竟自行脱落,坠地时发出编钟般的清鸣!
“叩击孔洞!”任天明刀柄猛砸毒钉遗留的凹槽。岩壁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整面石壁如门扉般旋开,后方悬空石窟的景象令众人呼吸骤停——三百具风干的胡尸被骆驼皮绳吊成编钟阵列,尸骸手握的胫骨哨管随气流震颤,奏出《轮台破阵乐》残缺的杀伐之章。窟顶倒悬的陨铁板刻满疏勒河故道图,河道在龟兹城位置裂开细缝,渗出靛蓝色的铁屑如星河流淌。
突厥重骑兵的弯刀己劈至头顶!任天明揽住凝香滚入石窟的瞬间,阿拓挥刀斩断主皮绳。干尸阵列如陨星轰然坠地,腐骨与沙尘冲天炸起烟柱。待烟尘被狂风吹散,月轮下的荒漠拱起巨大沙丘,一座梯形祭台破沙而出——九根人骨立柱撑起整块黑曜石般的陨铁顶盖,盖面倒插的疏勒令箭在风中铮铮作响,箭羽缠着的靛蓝麻布奏出变调的《破阵乐》,声浪震得沙粒簌簌跳荡。
祭坛中央的陨铁鼓无槌自鸣,声波如铁锤砸向突厥马队。为首将领的青铜面甲在共振中迸裂,露出溃烂左颊上钻动的靛蓝蜈蚣。残存的骑兵解下鞍后人皮战鼓,百面鼓擂响时沙地震出蛛网状裂痕,鼓点竟与凝香箭囊夹层的鼓皮残片产生共鸣——那是二十年前王铮在怛罗斯劈碎的祭鼓残骸!
“断西北柱!”任天明陌刀劈向骨柱皮绳。陨铁顶盖如天倾般砸落,将鼓阵连人带马压成肉泥。靛蓝蜈蚣从将领颅骨射出,首扑凝香咽喉。阿拓弯刀斩断虫身,毒血溅上祭坛蚀出蜿蜒河道,龟兹城位置赫然钉着半枚犀骨扳指——潼关雪夜里王铮弹开毒弩的遗物!
河道指向祭坛底部的墨玉门。门缝渗出的黑油遇空气即燃,幽蓝焰光中凝出胖大叔焦枯的虚影:“玉门...饲魂...”。任天明虎符压灭火舌,玉门显露七枚扳指凹槽。凝香递过飞鹞纹护心镜,镜中映出倒悬墓室的骇人景象:三百具陶俑被铁索吊在穹顶,俑足系着的靛蓝名牌在阴风中翻飞——天宝十西载冬,安西第西折冲府张小敬;天宝十西载冬,安西第西折冲府陈怀礼...
“王铮的兵...”任天明念着故友名姓挥刀怒斩。刀风击碎陶俑,戍卒骸骨如暴雨坠落。白骨堆中浮起半卷羊皮,玄宗血诏在磷火中灼穿夜幕:“着安西军三千,永镇阵眼,英魄戍国”。
残存的突厥兵撞破玉门!乱箭射向血诏的刹那,三百骸骨突然立起。白骨指节叩击岩壁的脆响合成疏勒巷战的喊杀声,幻象中年轻任天明后背的三支毒弩,竟被骸骨兵团空手拔出。凝香锁骨刺青怒张铁翼,翼尖扫过玉璧,幻象崩裂处露出暗格——胖大叔的焦黑断掌紧攥毒钉,钉尖刺着半片玉珏,珏上阴刻新疏勒河道首指敦煌莫高窟!
玄宫在轰鸣中倾斜如巨舟倾覆。任天明推开凝香时被原油吞没腰身,她抛出的归义旗缠住他手腕。革带铜扣咬紧旗角的瞬间,断掌毒钉迸射强光。胖大叔虚影拨动虚空中的琵琶,声波震塌穹顶的刹那,凝香看见玉珏内侧新刻的蝇头小字:
同归
流沙吞没坍陷的墓穴时,疏勒河在星夜下轰然改道。凝香从沙堆里扒出任天明染血的身躯,他紧握的玉珏抵着她掌心,飞鹞纹护心镜映出两人交叠的剪影,如二十年前疏勒城头那对染血的银枪,枪缨在月光下缠成解不开的死结。
残月照亮沙丘上的断箭丛。箭杆缠着的靛蓝布条在风中舒展,露出王铮最后的血书:
阵眼即归途 故人化星宿
那星图蜿蜒向东,终点处敦煌莫高窟的崖壁在晨曦中泛起佛光。
第十章 沙海玄宫(续)
疏勒河改道的轰鸣仍在耳畔震颤,凝香指尖陷入流沙,触到任天明铠甲下温热的血。沙暴撕扯着归义旗残片,靛蓝布帛裹住他肩上三支雕翎鸣镝,箭杆"阿史那部"的烙痕被血浸得发亮。"别拔..."他嘶声抓住她手腕,掌心玉珏硌进她皮肉,阴刻的敦煌河道图在月光下蜿蜒如伤疤。
三百步外,幸存的突厥骑兵正用弯刀劈砍坍陷的墓穴入口。为首将领溃烂的左颊滴着靛蓝毒液,蜈蚣残肢在沙地抽搐。"用那东西!"他踹向副手的背囊——整张硝制的人皮战鼓滚落,鼓面竟刺着安西第西折冲府的飞鹞纹!
"王铮亲兵的背皮..."阿拓的弯刀在发抖。当年怛罗斯战役,阵亡唐军的背皮被剥去制鼓,是突厥巫祭最恶毒的诅咒。鼓槌落下的刹那,凝香锁骨刺青如烙铁灼烧。她扯出箭囊中的鼓皮残片掷向战鼓,两片皮革在声波中炸成齑粉!
星窟佛瞳
骑兵在反噬的声浪中捂耳惨叫。任天明趁机劈开祭坛残骸,墨玉门裂痕处露出向下的石阶。阶壁嵌着疏勒毒钉排成的星轨,钉尾狼头徽随脚步渐次亮起蓝光。阿拓胸口的蝎形刺青随毒钉明灭,他突然挥刀斩断第七枚毒钉——
"轰!"
石阶翻转如巨蟒吐信,众人坠入冰窟。穹顶倒悬的陨铁星图缓缓旋转,星光竟是靛蓝矿脉熔铸而成!凝香腕骨叩击岩壁,声波震落星图表层的陨铁屑,露出底下完整的龟兹乐谱——音符由十万枚带钩拼成,钩尖皆指向中央佛龛。
龛内跌坐的干尸突然抬头!朽烂的唐三彩袈裟下露出青铜机甲关节,胸腔嵌着的《金刚经》陶片嗡嗡震颤。尸骨指间垂落的骆驼皮绳上,系着胖大叔焦黑的断指,断指正点在乐谱最高音处。
"是阵眼调律枢。"任天明虎符按向断指。符身箭痕涌出清泉,水流裹住机甲尸骸的刹那,整座星窟佛龛如莲花绽放!
千佛兵谏
佛龛基座升起三百陶制罗汉。每尊罗汉掌心托着疏勒戍卒的靛蓝名牌,眼窝嵌着的琉璃珠随乐谱音符转动。当任天明念出"张小敬"时,对应罗汉突然裂开——腔内滚出锈蚀的弩机零件,机括卡着半卷黄麻纸!
"永王李璘的手令..."凝香展读被油污浸透的字迹:"着王铮焚假弩库,实移阵眼器于敦煌"。纸卷突然自燃,蓝焰中浮现军械监密室:王铮将虎符按进熔炉时,暗格内葛逻禄童尸的令箭自行转向,箭簇瞄准的却是墙上的敦煌石窟图!
突厥将领的弯刀劈至凝香后心!任天明陌刀格挡的瞬间,三百罗汉齐齐转头。琉璃眼珠射出强光,在窟顶拼出怛罗斯战场——幻象里葛逻禄骑兵倒戈的瞬间,阿史那部将领左颊的靛蓝蜈蚣破皮而出!
"破幻!"阿拓的弯刀刺入自己胸口蝎形刺青。毒血喷溅在琉璃光幕上,幻象崩裂处露出真容:当年倒戈的葛逻禄骑兵,铠甲内衬竟缝着玄宗赏赐的团窠狮纹锦!
归途血
地窟在真相揭露时开始塌陷。任天明推开凝香,自己却被坠落的陨铁星图压住左腿。凝香撕开归义旗缠住他创口,靛蓝布帛浸血的刹那,干尸手中的胖大叔断指突然飞旋——
断指插入佛龛基座,整座星窟如陀螺旋转。三百罗汉碎成陶雨,零件在飓风中重组为巨驼。驼铃竟是王铮的犀骨扳指所化,铃声荡开流沙,露出东方天际线处莫高窟的剪影。
任天明染血的手按上驼首。玉珏在掌心发烫,"同归"的刻痕烙进他血肉:"某这残躯...怕是要误你归程。"
凝香扯断腰间革带,飞鹞铜扣狠狠扎进他未伤的右肩:"将军若沉沙海,我便拆了这阵眼,教山河为你殉葬!"
驼铃在晨曦中荡开最后一声。敦煌九层阁的风铎与之共鸣,崖壁千佛洞同时亮起靛蓝灯火,如星宿落入凡尘。
疏勒河在佛光中归于故道。任天明倚着陶驼断腿,看凝香鬓发散乱地跪在沙地拼凑弩机零件。染血的靛蓝布条缠住两人手腕,像月老被战火熏红的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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