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未散，栖梅峰的青瓦檐角还凝着露。
叶轻尘推开窗，檐下银铃轻响，惊起几只山雀。远处练武场上，一群小弟子正笨拙地比划着木剑，谢临渊倚在梅树下，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时不时指点两句。
“手腕再抬高些——”他饮了口酒，“对，就像要摘梅子那样。”
小弟子们嘻嘻哈哈地踮脚，倒真像是一群摘果子的山猴。
叶轻尘忍不住轻笑，忽觉腰间一暖——谢临渊不知何时己闪到身后，下巴抵在她肩头，酒气混着梅香扑面而来。
“醒了？”他嗓音还带着晨起的哑，“灶上温着粥，我放了蜜。”
三百年前山脚破庙里那碗甜粥的味道，忽然在记忆中鲜活起来。
叶轻尘侧首，恰好迎上他落下的吻。
“师尊！”
小弟子们的惊呼从院外传来，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议论——
“叶前辈脸红了！”
“胡说！明明是师尊耳朵更红！”
谢临渊反手挥袖，院门“砰”地合拢，却挡不住孩子们咯咯的笑声。
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叶轻尘忽然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本泛黄的册子。
“昨夜收拾旧物，找到了这个。”
《霓裳谱》三个字己经褪色，扉页却添了新墨——“第三步：与君同归”，笔锋清峻，是谢临渊的字迹。
他接过册子，指尖抚过那些被血渍浸透的旧页，忽然将人揽进怀里。
“当年在沧溟山禁地，我改过三百次舞谱。”他埋首在她颈间，“每一次，都想着若能与你共舞……”
余音消弭在相贴的唇齿间。
檐下银铃又响，山风送来新开的梅香。
那些血与火的前尘，终究化作了……
春风词笔，与子同袍。
栖梅峰的春总是来得早。
山腰的积雪还未化尽，向阳的坡上己绽出簇簇野梅。晨雾未散时，谢临渊拎着酒壶倚在梅树下，看小弟子们举着木剑比划。
“师尊！这一招‘折梅问雪’对不对？”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踮脚去够枝头的花苞，险些摔进雪堆里。
谢临渊凌空一托，灵力将她轻轻扶稳：“剑意不对。”
他并指为剑，虚虚一划——
枝头梅花簌簌而落，却在触及雪地的刹那凝成冰晶，绽开六棱霜花。
小弟子们“哇”地围上来，七手八脚去捡花瓣。没人注意到师尊的目光越过山峦，落在云深处那道红衣身影上。
叶轻尘正在崖边试新谱。
褪去天舞者的华裳，她只束了根素白绸带，赤足点在悬空的冰凌上。足尖每落一处，便有红梅自虚空中绽放，连成蜿蜒花径。
这是《霓裳新谱》的第一式——“踏春”。
“叶前辈跳得比师尊教的还好看！”红头绳小姑娘趴在崖边石上，看得目不转睛。
谢临渊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闻言轻笑：“因为她改了三处步法。”
“咦？师尊怎么知道？”
他望着花径尽头的身影，眸色温柔：“昨夜她踩着我肩膀试的。”
小弟子们顿时笑作一团，有个胆大的嚷道：“那师尊跳不跳得出来？”
山风忽急，吹散半山晨雾。
叶轻尘回眸时，正见谢临渊踏着梅枝掠来。青衫翻飞如鹤翼，足尖点过的冰凌绽出朵朵霜梅——竟是与她相反的步法！
红梅与白梅在空中交织，恍若阴阳双鱼。
“第三步。”他旋身扣住她的手腕，“本该如此。”
掌心相贴的刹那，三百年的《霓裳》残谱在灵台中补全。叶轻尘忽然明悟——原来真正的“同归”，从来不是殉道，而是……
“共赴春风。”
她反手握紧他，足下红梅骤然延展，铺满整座山崖。谢临渊的青衫被映作绯色，仿佛当年那个在雪地里为她折梅的少年。
小弟子们的惊呼声中，两人踏着花海跃向云巅。
山脚下，卖酒的老翁眯眼望天：“哟，栖梅峰今年红梅开得早啊？”
身旁背药篓的少女仰头，恰见一双人影没入云间，青红交错如一笔丹青。
她腕间的红绳银铃，在春风里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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