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簌簌落下,王妃的病终于见好,己能在暖阁里靠着熏笼饮茶。
袅袅茶烟中,她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血色。
三阿哥照旧每日往海棠院跑,缠着沈云芝学下围棋,或是铺开宣纸临摹墨竹。
沈云芝偶尔也会翻开西书五经,指着竹简上的字句考校功课。
“这句君子务本何解?”她指尖轻点简牍。
三阿哥眼珠一转,笑着答道:“就像我每日来寻姨娘下棋,就是务本!”
沈云芝失笑,三阿哥分明什么都懂。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秋闱放榜的日子愈近,沈云芝的心弦便绷得愈紧。
自那日在花满楼与周书淮定下计策,她便再未踏出王府一步。
这日清晨,一个惊雷般的消息突然炸响了整个京城。
今科秋闱中,有两份答卷,不仅立意如出一辙,连典故引用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其中一份署名姚云申,正是近来风头无两的大才子;而另一份,则赫然写着尚书府嫡子沈宸元的名字。
京中传言,那姚云申实则是女扮男装的沈芸瑶,而此次秋闱主考官王侍郎,既是王太傅之子,更是这对姐弟的亲舅舅。
茶盏在案几上轻轻震颤,沈云芝望着杯中翻涌的涟漪轻笑。
她原以为周书淮能扳倒沈芸瑶便算成功,却不想他竟将王家都拖下了水。
这场精心策划的局,想必也少不了大哥沈辰安的推波助澜。
王宛如得知此事后,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五指红痕瞬间在沈芸瑶脸上浮现。
“立刻去认罪!就说是你抄袭,休要连累宸元和你舅舅!”
沈芸瑶踉跄着后退,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考前确实找杨思远押过题,那几篇范文她倒背如流。
可沈宸元怎会......
更奇怪的是,明明押中题目的杨思远,竟在考场上交了白卷。
她跌跌撞撞冲出尚书府,一路奔至杨家小院。
推门便见炊烟袅袅,如梦正往灶台添柴。
“如梦?”沈芸瑶厉声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思远的妻子。”如梦平静答道。
沈芸瑶扬手就是一巴掌,如梦的脸颊迅速泛起红痕。
沈芸瑶扑上去揪住如梦的衣领:“贱人!定是你使了下作手段勾引思远!”
杨思远从外面回来,见状箭步上前,一把推开沈芸瑶,将如梦护在身后。
“当初是你要分开,如今又来闹什么?”
“我说的是暂时分开!”沈芸瑶指尖发颤地指着如梦,“你倒好,金屋藏娇!你还交白卷,那考题是不是你泄露给沈宸元的?”
“荒唐!”杨思远冷笑,“我交白卷就是怕与你雷同。倒是你,怕不是自己泄露了押题,自作自受!”
见他说话间将如梦拥在怀里,沈芸瑶妒火中烧:“你定是用我的银子给她赎身!你怎么能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沈芸瑶!”杨思远咬着牙怒喝道,“你女扮男装混在男人堆里,又何曾想过我的感受。”
“男女本就平等!”沈芸瑶不以为意,“我穿男装只是觉得方便,我在男人中能拔得头筹,就是要证明女人未必不如男人!”
如梦忽然轻笑:“原来沈小姐的平等,就是踩着旁人往上爬?”
“轮不到你这贱婢插嘴!”沈芸瑶再度扑上,却被杨思远狠狠推开。
沈芸瑶踉跄数步才站稳,眼中恨意翻涌:“好,很好,咱们走着瞧!”
跌跌撞撞奔回尚书府,沈芸瑶此刻只想找弟弟问个明白。
雷同可不是小事,如果不是杨思远泄露,那定然是弟弟看到了自己的押题。
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晃,晃得她心慌意乱。
她来到沈宸元的院子,却连半个人影都寻不见,又被张嬷嬷叫来到了安平院。
“还有脸回来!”沈青山的怒吼传来,“外头满城风雨,你们倒好,还在外面闲逛!”
沈芸瑶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倔强的冷笑,“不过是两篇文章雷同,我与宸元血脉相连,想法相似又有何错?难不成还能凭空定罪?”
王宛如梦如冲过来,攥住她的胳膊,“宸元呢?他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把他逼走了?”
白管事跌跌撞撞跑进来:“老爷、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
沈青山整了整衣冠快步迎了出去。
院中,汪公公手持明黄圣旨,身后两列禁军肃立,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沈大人接旨——”汪公公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令公子己在御前认罪,供认偷看其姐书房中的文章作弊。皇上念其年幼,格外开恩免于惩处,今科成绩作废。”
沈青山身子一晃,虽诧异儿子竟如此认罪,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微臣叩谢皇恩。犬子年幼,此番本就是...”
“沈大人,”汪公公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老奴多嘴一句,这科举之路...令公子怕是终身无望了。”
“什么?”沈青山如遭雷击,慌忙上前一步:“汪公公,此事可否通融?”
“通融?”汪公公嗤笑一声,拂袖道,“两篇文章连错字都分毫不差,若非看在沈大人面上,早该治罪。王侍郎也因监管不力,贬为翰林院修撰。沈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给王家赔罪吧!”
待汪公公离开,王宛如突然暴起,又是一巴掌扇在沈芸瑶的脸上:“都是你这祸害!若不是你非要女扮男装去科考,何至于此!”
“是他自己偷我文章!关我什么事?”沈芸瑶被打得眼眶通红,见王宛如又扬手,下意识猛地一推。
王宛如惨叫着向后倒去,后脑重重磕在青石板阶上,顿时没了气息。
沈芸瑶吓得浑身发抖,尖叫着跑出来大门。
消息传到王府时,沈云芝立即禀明王妃,匆匆赶回尚书府。
灵堂前,绿萝压低声音回禀:“侧妃娘娘放心,那砒霜混在燕窝里,日日不断。”
沈云芝点了点头,又转至祠堂,见沈青山对着祖宗牌位枯坐,新添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目。
“父亲节哀。”
“家门不幸啊...”沈青山捶案长叹,“宸元糊涂,芸瑶她...怎会如此狠心?”
沈云芝低声说道:“父亲,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芸瑶,只有姚云申。”
沈青山猛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三日后,祠堂青烟缭绕。
在宗族几位族老的见证下,沈青山以不孝之名将沈芸瑶从族谱上狠狠划去。
姚云申正倚在萧庭玉怀中调香。
闻得消息,她莞尔一笑,也好,沈芸瑶的枷锁己碎。
如今这京城风云,该由姚云申来搅动了。
更妙的是,萧庭玉一句“人才难得”,竟让她保住了亚元功名。
香炉青烟袅袅,映得她眸中野心愈发灼人。
沈宸元从宫中回来时,只见灵堂前白幡猎猎,纸钱纷飞如雪。
他踉跄着扑倒在母亲棺椁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泪水浸透素白孝衣。
“公子节哀。”绿萝适时递上素帕,葱白指尖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手背。
那帕子上熏着淡淡的茉莉香,与灵堂的檀香混在一处。
之前,王宛如将儿子看得极紧,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许收。
如今这规矩,也随着她的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这深宅大院之中。
当夜,厢房的烛火摇曳至三更。
绿萝的绣鞋歪在脚踏边,与沈宸元的皂靴纠缠在一处。
未及月余,一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从角门抬进。
绿萝绾着新妇发髻,鬓边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就这样成了府里的周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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