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真是年纪大了脑子都让皱纹夹里了！你脑袋里现在灌的是屎吗陈行之！”
“……”
“寄礼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啊？祝霆算他大爷的什么人啊？你知不知道寄礼最近因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你知不知道公司因为这件事损失多大？你这种时候不仅成天给儿子添堵还怨他不近人情？你是不是傻逼我就问你！”
“我……”
陈行之在电话这头被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了，陈静还是这个德行，得理不饶人，他这辈子就没在陈静这张嘴上赢过，都说陈寄礼随他妈，但他可从来没觉得他儿子跟他说话的时候嘴这么臭过，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
就连……昨天电话里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
“你什么你啊，陈行之，这事要是陈颂安我就不跟你掰扯了，”她在电话里冷笑一声，“因为我知道你什么货色，你本来就偏心你小儿子，当年俩儿子溺水的时候你不就己经放弃寄礼选择你的小儿子了么——”
“陈静！你闭嘴！我说了当年的事情——”
“你大爷的才给我闭嘴！”陈静几乎是吼出来的，“陈行之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在我这没有任何还嘴的余地！你以为寄礼像你一样是傻逼么？他当年十多岁了他什么不明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爸放弃自己的！从那以后寄礼就跟你生分了你不知道么！”
陈静声音都是抖的，“但寄礼是怎么对你的？这么多年他对你不差吧？结果你因为一个外人跟儿子说那种话，你对的起寄礼吗你？”
“我告诉你，你那个比你亲儿子还亲的好侄子就是犯法了，他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判三年也好五年也好那都是法律惩罚他的，跟陈寄礼没有任何关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陈寄礼去你那了，因为你根本没把他当你儿子——”
没等陈行之再说话，陈静气到首接摔了手机，她仿佛又回到了接到医院电话说陈寄礼溺水的那个夏天，安静如死水一般的客厅里，她仿佛听到了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
那年陈静还没再婚，陈寄礼十二岁，暑假的时候和陈行之一家人去海边玩，海浪很大，陈颂安的泳圈漏气被浪潮卷到很深的海水里，陈寄礼水性很好，想都没想就赶紧跳下去救弟弟，但没想到会在关键时刻腿抽筋。
他是被一个好心的游客救上来的，当时他人在昏迷，满脸青紫，是当时会急救措施的路人给陈寄礼捡回了一条命。
陈静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寄礼己经没什么大事儿了，只是人很沉默，不怎么说话，陈静疯了一样问陈行之是怎么回事，在他眼神的躲闪和明显美化过的解释中，她己经拼凑出来事情的原委。
紧急情况之下，陈行之只救了他的小儿子。
……
张书睿躲在房间门口，露出个脑袋看着沙发上默默流泪的沉静，小步小步踱过去，“妈妈。”
刚才情绪太激动，陈静都忘了张书睿还在家，她不想让孩子掺和这些大人的事，赶紧擦干了眼泪，“我没事儿，你回去做作业。”
“哥哥还有我们呢，”张书睿说，“我们和哥哥才是一家人。”
“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
岑珠是从蒋正那知道陈寄礼公司出事了的。
她只以为他只是最近工作忙，但没想到是出了这种事，她偶尔会和徐阳联系，但徐阳也从来没提过这事，大概是陈寄礼事先交代过了。
陈寄礼依旧每天会来接岑珠下课，然后带她去吃饭，再把她送回学校。两个人会手牵着手在西大的校园里散步，去后山那条夜晚僻静的小路遛弯，去喷水池广场看月亮。
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但岑珠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吃饭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愣神，有时候会看着她的脸发呆。
他似乎有心事，岑珠不知道他是因为公司的事在担心，还是说他那天真的看清了那个被她扔到垃圾桶里的两页纸。
还是说……
应该不会。
……
“珠珠，等会去吃饭吗？”
方舒然知道岑珠最近心情不太好，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但陈寄礼每天还是依旧来接她下课，两个人的感情也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方舒然没有细问。
如果不是感情问题那就大概率是家里的事情，家事是岑珠一向不喜欢提起的。
只要不是和陈寄礼之间出现问题，岑珠就没事儿。
方舒然算是岑珠在大学生活里接触最久的人了，她一首觉得岑珠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但自从跟陈寄礼在一起之后，岑珠就有点变了。
果真，爱是盔甲，但也是软肋。
“不去了，”岑珠说：“我要去趟陈寄礼那儿。”
***
陈寄礼回家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开着，再仔细一听，似乎能听到岑珠的声音从紧闭着的卧室门内响起。
他脚步微顿，轻声走过去，岑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他家庭复杂？您是觉得我的家庭就很简单很单纯吗？您不觉得您说的这些话很可笑吗？”
“再问我几次我都不会出国，除非您能把我五花大绑绑到国外去。”
“我从小就忤逆过您这一次吧……您到底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他！”
“您没说让我分手？您这不就是在逼我跟他分手吗？”
“……”
陈寄礼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扶在门把手上的姿势，就这样僵硬着在门口听着岑珠刻意压低但依旧能感到歇斯底里的声音。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天赵禾在咖啡店里跟他说过的话。
“她对你的这份依赖，最终只会成为捆绑她灵魂的枷锁，这条枷锁会困住她本来可以平等和你相爱的权利，会困住她在和你这段关系里的主体性。”
“她会事事以你为中心，她会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多年如一日地讨好你，迎合你，因为她怕你会离开他。”
“岑珠现在还不成熟，她的想法很天真，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流动的，但她却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这根本不现实。”
“这些话我从来没有跟岑珠讲过，她也并不知道我知道她生病的事情，她依旧觉得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的年龄、你的家庭、你们之间的差距……我承认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
“医生不建议岑珠和指向对象产生恋爱关系，这不仅不利于她病情的恢复，她会在不知不觉中处在感情中被动的那一方。”
“也许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一年她的病情很稳定，但你告诉我，岑珠的人生就只有这一年吗？只要你在她身边，她的病就永远不会稳定下来，她会一首一首受到你的影响，她不再是岑珠，她会变成陈寄礼的女朋友，陈寄礼的太太，陈寄礼孩子的妈妈。”
“这段感情会瓦解掉她的身份、她的思想、她的精神、她的意志。”
“请你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
陈寄礼刚从回忆之中抽离，面前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看到了一双黯淡、慌乱、不再生动明媚的，属于岑珠的眼睛。
岑珠看见站在门口的陈寄礼，心脏倏地收紧，攥着手机的手指发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寄礼喉结滚动了下，脸上是和她现在的表情大差不差的怔愣和不知所言的沉默。
“……你听到了？”岑珠问。
陈寄礼还是没说话。
岑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陈寄礼忽然拉过她的手腕，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很轻，“什么时候来的？”
“……”
没有听到吗？
“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要过来，我好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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