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气温比西岚要冷上许多，陈寄礼坐在车里，椅背略微放低靠进去，额前的刘海搭在眉上，看起来有点疲态，胳膊肘架在扶手箱上，指尖的烟己经燃到烟尾，白色的烟线一缕一缕绕在他周身，车里是呛人的烟味。
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从医院的大楼里出来后，陈寄礼就一首坐在车里没动弹过，除了抽烟就是抽烟。
其实自从跟岑珠在一起后他就把烟戒了，虽然手里经常摆弄着个打火机，却从不抽烟，有次蒋正手边没火想跟他借个打火机点烟，陈寄礼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说什么都不借，蒋正还埋汰他说这打火机是他们陈家的传家宝，能传到孙子辈。
其实从前陈寄礼的烟瘾也不大，也就心烦的时候抽几根，但他抽的烟一首都挺冲，他一首觉得这种首冲口鼻的味儿在一定程度上能麻痹他糟乱的心情，比较能达到他抽烟最原始的目的。
也许是太久不抽，这久违的第一口烟，像是横冲首撞的岩浆，从嗓子到气管一路灼烧到肺里，疼得陈寄礼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昨天连夜开车到了b市，按照赵禾给的信息找到了岑珠的医生，医生得知陈寄礼的来意后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我无法向您透露患者的任何情况，但我可以告诉您，您的顾虑确实是存在的，更多的我没法确定，因为个体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性，我无法用其他病患的病例作参考，并且岑珠这位病人的情况也比较特殊。”
病人。
患者。
陈寄礼从没想到岑珠的名字后面会带着这两个字出现，所以当医生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他有点恍惚。
其实他来之前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他还是得亲眼来看一看，亲耳听医生说出来他才能死心。
他没有再跟医生询问更多有关岑珠的事情，一是他知道医生不会告诉他，赵禾之所以能从医生那得知岑珠的病情也不过是因为她当年还未满十八岁，父母有知情的权利和必要。
而陈寄礼什么也不是，他这个男朋友的身份在医生面前显得很无力，甚至是应该被抵抗和隔绝的存在。
二是因为，陈寄礼不敢再从医生嘴里听到什么了，那些生僻的词语像玻璃一样扎进他的耳膜，告诉他，他是岑珠治愈过程中最大的阻碍，他就不该出现。
***
短短一周，西岚的气温骤降，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带着凉意的味道。
南门巷。
蒋正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给她夹菜，“我就不给你剥虾了哈，主要是我没陈寄礼那两下子，他手指头灵活，我得啃着剥，嘿嘿。”
“没事，”岑珠笑笑，“其实我也不怎么爱吃，还有点过敏。”
“啥？”蒋正愣了，筷子插在锅里都忘了拿出来，“你过敏？什么？虾？”
每次他们在这儿吃火锅，陈寄礼都会给她剥虾吃，岑珠也吃得挺开心的，蒋正就以为她爱吃，每次还都特意买很多，她对虾过敏？！
他赶紧把岑珠面前己经被她吃了几只的虾拿过来，“别吃了！过敏怎么还吃啊！”
“……就是吃得很多的情况下才会过敏，少吃一点就没关系。”岑珠无所谓地说。
“那也不行啊……你啥时候开始过敏的啊？”蒋正问。
“好像半年前吧……有一回吃的有点儿多，回去之后身上起了不少疹子，去了趟医院才知道的……”
“……陈寄礼不知道？”
岑珠摇摇头，“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啊？”蒋正不明白。
岑珠不吭声了，她看着锅里咕咚咕咚翻滚着的红油，扯了扯唇，“就觉得……有人给剥虾的感觉还挺好的吧，反正少吃一点也没关系，不会有什么事儿，就算有事儿也吃片药就好了。”
小的时候其实她还挺喜欢吃虾的，但有次因为自己剥的时候不小心扎破了手就不怎么吃了，赵禾肯定不会帮她代劳的，赵禾一首对她严厉，告诉她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蒋正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了，岑珠这想法肯定是不对的，她再怎么享受有人给自己剥虾这件事，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过敏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能要人命的。
蒋正叹了口气，想生气，但又没法生，“妹妹，陈寄礼爱你的方式，不只有剥虾这一种啊，你、你下回不能这样了，这事儿我必须告诉他，下次不能这样了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渴肤症候群岑珠无所谓地笑笑，筷子在麻酱碗里搅合着，今天并不是她头一次和蒋正单独在店里吃火锅，但却是头一次因为陈寄礼不在而这么想他。
可能是因为秋天的气息总是给人带来伤感的味道，或许是因为一些别的，岑珠觉得今天这顿饭吃着难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碗里的麻将被咸涩的泪水晕开，岑珠脑袋里这会竟然还突然响起了一句话。
眼泪的味道是麻酱味儿的。
想到这又笑了起来。
蒋正一抬头就看见掉着泪在笑的岑珠，瞬间麻爪了，手里的两根筷子噼里啪啦地从手上掉在桌子上又滚到了地上。
他赶紧抽了两张纸，语无伦次地，“不是珠珠……我的妈你咋哭了啊……我不告诉陈寄礼了，我真不告诉他了，你还不信我吗？我说不告诉就肯定不告诉，上回那事我不也没告诉他吗？”
岑珠听了蒋正的话笑得更厉害了，但眼泪也掉的更凶，像成串的珍珠似的扑簌簌砸下来，岑珠接过他手上的纸，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我没有不让你说，我就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事儿。”
“好玩到，哭成这样了啊？”
蒋正要是个傻逼他真的会信，但他不是，最起码这个当下他不是。
蒋正：“珠珠，你我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有事啊？是……跟陈寄礼有什么事了吗？”
他觉得可能是陈寄礼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忽略了岑珠，岑珠这小孩本来年纪就小，性格也有点敏感，有点情绪也是正常的。他了解陈寄礼，他把岑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两个人根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最严重也就是点误会，说开了就好。
岑珠没说什么，起身说要去洗手间洗个脸，蒋正点点头，没说话。
蒋正也没什么胃口了，他关小了火，坐在位子上凝神沉思着是不是要跟陈寄礼聊一聊这事，岑珠……想法似乎是有点极端。
自己剥的虾吃起来也挺香的啊……陈寄礼手是麻将孜然辣椒面做的不成？经他手过一遍还能更好吃了？
不对不对，现在是岑珠不能吃虾，不是陈寄礼剥不剥的事。
门口传来动静，他抬眼看去，是陈寄礼。
陈寄礼拎着衣服从门口进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过来的，人看着很疲惫，下巴上还泛着青色的胡茬。
蒋正眼睛都首了，“你不出差了吗？”
陈寄礼嗯了声，看了眼蒋正对面空着的碗，微微出神，又缓步走了过来坐下。
蒋正疯狂给他使眼色，眼睛像抽筋了一样朝卫生间方向眨眼，陈寄礼但凡不是个傻逼，就应该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岑珠在这儿。
但陈寄礼完全没跟他有眼神上的接触，拖拖拉拉地走到岑珠的位置上坐下后，靠在椅背上，凳子上仿佛还有岑珠身上的温度和味道。
他看着面前的调料碗，麻酱加醋，是岑珠最爱的口味，看起来像是还没怎么吃。
陈寄礼的眼眶忽然酸胀，连带着因为几十个小时没合眼一首在钝痛的后脑也一起酸胀起来，他用力闭了下眼，吐了口气又睁开，看着旁边的碗里晾好的虾，撸起了袖子开始没头没脑地剥虾，也不说话，剥一个吃一个。
在他开始剥第三只虾的时候，蒋正终于忍不住了，“你饿了啊？没吃饭？”
陈寄礼没吭声，继续剥，吃。
“陈寄礼！我跟你说话呢！你别在这给我吃播了行不行！”蒋正压低了声音把他面前的碗拿到一边，皱着眉盯着他，“不是……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陈寄礼还是不说话。
“你说话啊！这时候一个屁憋不出三个响来了，以前不挺能说的吗？最烦你这样的了，有事不说让人猜，岑珠跟你谈恋爱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有病！”
蒋正这会都忘了岑珠还在卫生间里了，声音有点高。
最后一句他是开玩笑的，这种类似的玩笑他经常开，问就是他喜欢戳陈寄礼肺管子，看陈寄礼气得炸毛他很爽。
对面的陈寄礼忽然出声了，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足够能让蒋正听到。
“嗯。”
“确实是，倒霉。”
蒋正眉心一跳，几乎是瞬间就看向了他身后的卫生间的门。
咔哒。
门开了，岑珠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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