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集训基地行政楼，走廊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
高强站在王胜办公室门口时，指节在门板上悬了三次才落下。
敲门声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门开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茶香——王胜总在熬夜时泡这茶，说能压住烟瘾。
男人穿着藏青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眼下浮着青黑，却仍抬眼笑：“老高，这么晚？”
高强把牛皮纸信封递过去时，掌心沁着冷汗。
信封边角被他揉得发皱，是在口袋里揣了整宿的痕迹：“王主任，我递个辞职信。”
王胜接过信，没拆，指腹轻轻碾过封口的胶水印。
窗外月光漏进来，照见高强鬓角新添的白发——半个月前扫黑组突查青训中心时，这人还能翻上两米高的围墙堵截逃犯，如今背竟有些佝偻。
“年纪大了，扛不住压力。”高强垂着眼，盯着自己磨破的皮鞋尖。
这双鞋他穿了三年，每次去基层青训点都踩着它，鞋跟磨得左高右低。
王胜突然开口：“你女儿今年高考吧？”
高强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上周在食堂，王胜端着餐盘坐过来，说看见他手机屏保是个扎马尾的姑娘，笑起来像他年轻时候。
当时他搪塞说“亲戚家孩子”，没想到这人记到现在。
“三中的模拟考，她数学拿了138分。”王胜从抽屉里抽出张皱巴巴的便签，是今天下午后勤小张给他的——高强去教务处送材料时，落在复印机上的家长会通知，“昨天我让若雪托人找了省重点的数学老师，周末能视频辅导。”
高强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个月配合调查时，陈副局长让人往他办公室塞了箱茅台，瓶口封着“补之前的辛苦”。
他连夜把箱子搬去监察组，林若雪拍着他肩膀说“老高你这手劲，当教练可惜了”，当时他只回“酒沉，压手”。
可此刻，王胜递来的便签纸轻飘飘的，却重得他眼眶发烫。
“信我收着。”王胜把信封折成小方块，塞进高强西装内袋，“但别让好人觉得委屈，是我们最大的责任。”
办公室里的挂钟敲响两点。
高强离开后，林若雪抱着一摞文件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技术组定位到周晓雯的境外服务器了，在——”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王胜手边的信封上。
“老高的辞职信。”王胜转动茶杯，看水面晃着月光，“你帮我看看背面？”
林若雪抽过信封，指尖在纸背。
借着台灯暖光，她看见铅笔印的划痕——极细，像用橡皮轻轻擦过又没擦净的痕迹，“这是……”她凑近，睫毛扫过纸面，“周晓雯上周让我转陈局的文件，封皮内侧也有这种压痕！”
她掏出手机拍了照，指尖快速翻动通讯录：“老周，立刻破译这个！对，东南亚的服务器地址？好，半小时内要结果！”挂了电话时，耳尖泛红，“王胜你早发现了？”
“他递信时，左手小指在信封背面蹭了三次。”王胜翻开《天罡十二诀》，残卷在“心性淬炼·破妄”页泛着微光，“老高一向谨慎，真要走，不会用带夹层的牛皮纸。”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如烟推门而入，警服肩章闪着冷光：“陈副局长的通报下来了。”她把文件拍在桌上，封皮印着“总局纪检〔2025〕37号”，“撤销职务，境外资产线索移交公安部。会上我加了句——‘这次不是谁举报了谁，是我们终于敢相信彼此’。”
高强的名字突然在王胜手机屏幕亮起。
他接起，听见那边吸鼻子的声音：“王主任，我女儿刚才发消息，说班主任夸她模拟考进步大……”
凌晨西点的协调会议室，投影仪蓝光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王胜合上《天罡十二诀》，书页间飘出张泛黄的纸——是高强二十年前的青训教练推荐信，“今天，我们解锁‘心性淬炼·破妄’的第一个技能点。”他点击遥控器，屏幕上跳出红色名单，“高强。”
高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旁边写着：“2025年7月15日，主动上交陈局行贿茅台；2025年8月3日，记录青训拨款异常流水17笔；2025年9月2日，用铅笔在辞职信背面标记关键线索。”
“信任不是天上掉的。”王胜环视众人，目光扫过红着眼圈的柳如烟、攥着破译结果的林若雪，最后落在高强发白的领口，“是靠每一次选择挣来的。”
散会时，天己蒙蒙亮。
高强留在会议室，从西装内袋摸出那封辞职信。
他抽出钢笔，在“年纪大了，扛不住压力”下方写下新一行字：“我不走了，我要看着天罡星阶亮起来。”墨迹未干，他就把信贴在墙上——那里原本挂着国足历年世预赛失利的海报，现在被揭得只剩残胶。
王胜站在门口，看着晨光里的信纸。
林若雪凑过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真的不是换人？”
“你看老高刚才的眼睛。”王胜指向会议室，高强正踮脚调整信纸位置，白发在风里一撮，“他二十年前第一次带小球员时，眼睛就是这样亮的。”
远处传来大巴鸣笛。
国家队队员的行李正往车上搬，队旗在晨风中展开，“天罡”二字猎猎作响。
林若雪看了眼手表：“世预赛首场，还有八小时。”
“该去机场了。”王胜转身要走，却被林若雪拉住袖子。
她指了指桌上——周晓雯移交的旧档案堆里，最底下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隐约能看见“张远山”三个字。
王胜弯腰捡起，纸页边缘有火烧过的痕迹。
他翻到背面，看见一行褪色的钢笔字：“1994年甲A联赛，第17轮，主裁名单……”
“先收着。”他把纸页夹进《天罡十二诀》，“等打完这一仗，再慢慢看。”
林若雪笑了，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带：“张远山要是知道，他当年烧剩下的东西，现在成了咱们的线索……”
“他会知道的。”王胜推开玻璃门，晨风吹得他衬衫鼓起来，像面即将扬起的旗，“等天罡星阶照亮世界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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