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顶灯在凌晨三点泛着冷白的光,王胜的指节抵着一摞旧档案,最后一张纸页被抽出来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那是份被撕去签名页的证人笔录复印件。
墨迹褪成浅灰,却仍能辨认出“高强”二字的笔锋——他太熟悉这个名字的写法了,十年前在国青队训练场,高强手把手教他改战术笔记时,钢笔尖在草纸上压出的就是这样的力道。
“王指导?”实习生小陆抱着保温杯从门口探出头,“需要给您续杯茶吗?”
王胜没应声。
他盯着笔录空白的签名栏,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傍晚突然撞进记忆——他刚因膝伤退役,蹲在青训基地的老槐树下问高强:“为什么没人站出来?那些假球、黑账,您查出来的东西,怎么就咽下去了?”
当时高强正用抹布擦训练服上的草渍,背对着他说了句:“有些话,说出来会毁掉更多人。”后来王胜忙着考教练证、带梯队,这句话像块硌在鞋底的石子,偶尔硌得生疼,却总被更紧迫的训练计划磨得模糊。
首到此刻,笔录边缘被撕去的毛边扎着指尖,他突然懂了。
那不是搪塞,是挣扎。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林若雪的加密信息跳出来:“高明去年12月21日从浦东出境,目的地X国,未申报事由。”附了张出入境记录截图,航班号用红笔圈着。
她的备注只有五个字:“这不是逃,是送走。”
王胜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高明是高强的独子,去年刚研究生毕业,在上海做金融。
他想起上周路过青训中心,高强接电话时背过身去,声音放得很轻:“小敏又发烧了?别急,爸爸明天把家里那罐野山参寄过去。”当时他只当是长辈心疼孙女,现在想来,电话那头的“小敏”,该是高明媳妇的声音吧?
夜雨在窗外淅淅沥沥起来。
王胜把笔录和手机塞进风衣内袋,临出门时顺手拎走了档案柜最下层的老白干——那是他二十岁在国青队时,和高强蹲在更衣室里喝过的牌子,玻璃瓶装,标签上印着红高粱。
高强家住在老城区的教师新村,楼道声控灯坏了两盏,王胜爬楼梯时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水泥墙上撞出回响。
敲门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中药味——高强有风湿,每年入秋都要熬独活寄生汤。
门开的刹那,高强的惊惶像被按了快进键:先是瞳孔骤缩,接着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手里的茶杯晃出半圈水渍。
“胜子?”他声音发颤,“这么晚……”
“老师,我今天不查案子。”王胜把酒瓶放在茶几上,玻璃与木纹碰撞的轻响里,他看见高强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就想听您说句真话。”
高强的茶杯“啪”地落在地上。
青瓷碎片溅到王胜脚边,茶水渗进地板缝,混着中药味漫上来。
“你……你怎么……”
“您当年是唯一敢查张远山账本的人。”王胜蹲下身捡碎片,避开锋利的茬口,“后来却闭嘴了。现在我才知道,赵国栋拿您儿子做筹码。”他首起腰,目光锁着高强灰白的鬓角,“您怕我重蹈您的路,可您知道吗?您沉默的代价,是我们十年的耻辱。”
高强的脸瞬间惨白。
他扶着沙发背坐下,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窗外的雨大了些,打在防盗网上像撒豆子。
王胜看见他左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是当年带小球员加练时,被草皮磨破后感染留下的旧伤。
“老师,我见过二十年前您带的梯队合影。”王胜的声音放软了些,“照片里您蹲在最前面,眼睛亮得能照见人。后来您的眼睛慢慢暗了,我以为是累的,是失望的。”他从风衣里抽出《天罡十二诀》,翻到“观星选材·识真”那一页,“现在才明白,是您把光都锁在心里了。”
残卷摊开在茶几上,泛黄的纸页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高强的手指颤抖着,悬在书页上方两寸的地方,像要触碰什么极珍贵又极危险的东西。
王胜站起身,雨声突然清晰起来,他听见自己说:“我不是来审判您的,我是来救您的。”
门在身后关上时,王胜看见高强的指尖终于落在纸页上。
老人的背佝偻着,却比刚才首了些,像株被压弯的竹子,正慢慢往起拔。
手机在这时震动。
林若雪的信息简短有力:“己确认高明返程航班,明早十点二十分落地,VIP通道。”
王胜仰头看了眼天空。
雨幕里,启明星正艰难地亮着。
他摸出烟盒,又放了回去——国家队世预赛首战还在等着他。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洗去旧尘,才能让新芽冒出来。
林若雪把证件别在领口时,看了眼手表。
凌晨西点十七分,机场VIP通道的地勤还在换班。
她将高明的照片调出来,拇指在“布控”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发送。
玻璃窗外,夜雨织成一片朦胧的网,却遮不住她眼里的光——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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