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机场像座未醒的巨兽，值机柜台的灯光昏黄，地勤换班的脚步声在空旷大厅里回响。
林若雪站在VIP通道侧边的立柱后，黑色风衣下摆沾着雨珠——这是她十年前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时穿的，那天父亲刚因调查假球案殉职，法医说他手里攥着半张中介收据，指甲缝里全是泥。
她摸了摸领口别着的协查证件，金属边缘硌得锁骨生疼。
手机屏幕亮起，是王胜发来的定位："高明航班己落地，预计三分钟后到安检口。"
雨刷器在头顶轨道上沙沙作响，林若雪看见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
那个穿藏蓝连帽衫的少年低头往这边走，帽檐压得很低，可她一眼认出了照片里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左眉骨处一道淡白的疤，是去年U17联赛被对手肘击留下的。
"高明。"她迎上去，声音像浸了冰水。
少年猛地抬头，帽檐滑落，眼底闪过惊慌。
这抹慌乱比任何证据都有力——真正自愿试训的孩子，不会连看陌生人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边检协查组的。"林若雪亮了亮证件，注意到他攥着登机牌的指节发白，"需要核对下你的出境事由。"
"我...我去德国试训。"高明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梗起脖子，"有俱乐部邀请函的。"
林若雪没接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高指导那边盯紧了，孩子送去法兰克福就别让他回来。"女声刺耳，带着刻意压低的尖细，"他要是敢松口，你就把孩子在那边的地址发给他看——"
"够了！"高明突然扑过来要抢手机，却在触到她手腕时顿住，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他眼眶通红，喉结上下滚动，"他们说...只要我走，我爸就不会被查。"
雨珠顺着玻璃幕墙往下淌，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水幕。
林若雪看见少年睫毛上挂着水光，哪还有半点球场上连过三人的锐气？
她伸手想拍他肩膀，又停在半空——这孩子需要的不是安慰，是真相。
"你爸现在在来的路上。"她把手机揣回兜里，"他没做错事，做错事的人，会付出代价。"
高明猛地抬头，眼底的光碎成一片："真的？"
林若雪还没回答，手机在掌心震动。
是王胜的消息："柳如烟己联系高强。"
此刻的王胜正站在国家队训练基地的走廊里，窗外雨势未减，却掩不住东边泛起的鱼肚白。
他捏着手机，指腹着《天罡十二诀》的封皮——方才林若雪发来的现场视频里，高明颤抖的肩膀像把钝刀，在他心口一下下划。
"柳主任，麻烦以纪检组名义给高老师打个电话。"他拨通内线，"就说：'您儿子现在安全，但需要您亲自来接。
'"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柳如烟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明白。"
王胜靠在墙上，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雨声。
十年前他在国青队当助教时，高强带他看过高明的训练视频——那孩子在禁区外起脚的弧线，像道会拐弯的闪电。
后来突然没了消息，他问过高强，老人只说"孩子身体不好"，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灰。
此刻手机震动，是柳如烟发来的语音："高老师接电话时，我听见抽纸的声音。"
王胜闭了闭眼。有些裂痕，该用真话来补了。
机场VIP通道的落地窗外，雨帘被一辆急刹的黑色轿车划破。
高强推开车门的瞬间，雨水顺着发梢砸进领口，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踉跄着往安检口跑。
林若雪远远看见他——灰西装贴在背上，皮鞋踩过水洼溅起水花，活像当年带小球员加练时追着喊"别偷懒"的模样。
首到跑到高明面前三步远，他突然顿住，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爸..."高明轻声唤。
高强的膝盖先弯了，接着整个人跪了下去。
雨水混着泪水砸在地面，在两人之间洇开深色的痕："明明...爸对不起你。"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他们说只要你走，就不查我当年的账。
我不敢赌...我怕他们真的..."
"我知道。"高明蹲下来，伸手去抹父亲脸上的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林若雪退到柱子后面，手指轻轻按下执法记录仪的静音键。
雨还在下，可她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是父子相握的手心里，冰块碎裂的声响。
回程车上，高明缩在后座角落，盯着自己沾着雨水的球鞋。
高强坐在他旁边，始终攥着那只手，像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王胜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他们，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青训基地见过的场景：高强抱着发烧的小球员跑向医务室，汗水浸透后背，却笑得比谁都亮。
"他们真的能让足球变干净吗？"高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高强转头看他，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水珠，可眼里的光，王胜太熟悉了——那是二十年前梯队合影里，照亮整片绿茵场的光。
"能。"高强说，拇指着儿子手背上的疤痕，"只要有人敢说真话。"
王胜摸出《天罡十二诀》，翻到空白页，钢笔尖悬了悬，落下一行小字："破镜未必碎，也能照心。"
雨停时，天己经大亮。
高强站在足协办公楼前，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却裹得极紧——里面是他压在箱底二十年的账本复印件，每一页都贴着当年张远山签字的收据，还有赵国栋让人送来的、高明在幼儿园时的照片。
他抬头看了眼顶楼的窗户，晨光透过玻璃落在信封上。
然后他抬脚走进大楼，电梯数字一格格往上跳，在"12"层停住。
走廊里空无一人，王胜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高强把信封轻轻放在桌上，转身要走，却瞥见桌上摊开的《天罡十二诀》，最后一页新写的批注在晨光里发亮。
他笑了笑，替那页纸压好镇纸，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窗外，启明星终于隐入朝霞。
(http://www.220book.com/book/RVD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