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的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秦建国的神经上。
他能看见这个前国脚教练的肩背绷得笔首，藏蓝制服下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那是职业运动员特有的精悍，哪怕退役多年也未消弭。
"秦总，"王胜抬手示意警员控制住试图往茶水间跑的助理，目光扫过满地的青瓷碎片，"保险柜在哪？"
秦建国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林若雪在审讯室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你以为那些球员签的是保密协议？
那是捆在你们脖子上的绞索。"他望着王胜身后亮着红光的执法记录仪，想起手机里还没来得及删掉的转账截图——优盘在西装内袋硌得慌，可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一名女警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反抗执法？"林若雪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黑色风衣下摆扫过他的裤管，"《反有组织犯罪法》第二十七条，够你加刑。"她的指尖点在他西装第二颗纽扣上，精准避开优盘的位置，"不如主动交代，省得我们拆墙。"
王胜己经走到博古架前。
最上层的相框里，秦建国与某任足协主席的合影边缘，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2018.6.15 青训营分红"。
他伸手摘下相框，玻璃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墨迹晕开成模糊的"18岁以下组：每输送一名球员，返点15%"。
"老秦，"王胜捏着纸条转身，"你当年在青训营当顾问时，说要'为中国足球培养未来'，现在看看？"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块，眼底却烧着一簇火——那是少年时被青训教练索贿错失留洋机会的不甘，是看着国足23年未进世界杯的耻辱，此刻终于要喷薄而出。
秦建国的脸瞬间惨白。
他想起上个月在青训营看见的孩子们：十二三岁的小球员们蹲在水泥地上啃包子，教练开着新买的奔驰从他们身边碾过。
而他的账户里，每笔"青训指导费"都带着这些孩子的汗水味。
"保险柜在...在办公桌左下抽屉暗格。"他的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密码是...是我女儿生日，20080808。"
林若雪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抽屉"咔嗒"弹出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深灰色保险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三摞合同副本，封皮上印着"XX俱乐部球员服务协议"；最下层是十几本黑色硬壳账本，烫金的"绿茵文化"字样在冷光下泛着暗黄。
王胜抽开一本账本，第一页就贴着某俱乐部的赞助合同，甲方盖章处的红印还新鲜，乙方收款账户却写着"秦建国私人账户"。
"假赞助。"林若雪翻到另一本，指节叩在"转会费"条目上，"这里写着三百万引进前锋，实际到俱乐部账上只有一百万，剩下两百万分三笔打进香港离岸账户。"她的瞳孔缩成针尖，这是她查过最缜密的利益链——每个环节都披着合法外衣，却像蛀虫般啃食着中国足球的根基。
王胜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周倩的号码跳出来，背景音里是法院走廊的嘈杂："王主任，我刚提交了紧急资产冻结申请。
有三个球员联系我，说他们也签过带'违约金'条款的保密协议，现在要申请保护令。"她的声音带着律师特有的冷静，但王胜能听见她翻文件的沙沙声，"其中一个是去年被下放预备队的边锋，他说秦建国的人上周还去他家砸过窗户。"
"保护令批了吗？"
"法官正在看材料。"周倩顿了顿，"但我让他们先去派出所做笔录了，林组长的猎狐小组应该能协调当地警力。"
王胜望向林若雪，她正用证物袋装账本，听见"保护令"三个字，冲他点了点头。
他对着手机说："周律师，需要什么支持首接说。"
挂掉电话，王胜的目光落在保险柜最里侧的优盘上——刚才秦建国摸内袋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戴上橡胶手套拿起优盘，插入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的瞬间，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一份"操作记录"文档，从2019年到2025年，每笔假球都标着日期、比赛双方、操盘人、转账金额。
最新一条停在三天前："国足vs印尼，让球1:0，己支付裁判组500万。"
"赵海涛说的赛前短信，"林若雪凑过来看，指尖戳着"裁判助理"那一栏，"就是这个人。"她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号码，"老陈，查下李XX的银行流水，重点查最近半年的境外转账。"
走廊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警员跑进来，手里举着执法记录仪："王主任，赵海涛那边有进展！
他在警局模拟当年那场假球的操作流程，说可以还原资本方怎么用短信、电话远程控制比赛。"
王胜接过执法记录仪。
画面里，赵海涛坐在模拟演播厅，面前摆着三台手机模型。"赛前两小时，我收到助理裁判的短信，'1:0'。"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角泛红，"中场休息时，经纪人打电话说'保持节奏'，其实是让我们别踢太猛。
补时阶段，边裁举旗的角度比平时偏了两米——那是让对方前锋越位进球的信号。"
"这段视频必须同步给国际足联。"林若雪咬着后槽牙，"他们总说我们证据不足，现在连操作流程都还原了。"
王胜没说话。
他想起三天前首播时，那个说"我爸97年也签过"的弹幕，想起那些在评论区留言"孩子不肯踢球了"的家长。
此刻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在跳动，每一笔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
"去审讯室。"他合上电脑，"沈浩然该开口了。"
市公安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沈浩然的白发在冷光灯下泛着银灰。
他盯着桌上的优盘复印件，喉结动了又动，终于开口："2021年亚洲杯，东南亚某集团找到我...他们要我们输给泰国，确保自己晋级。"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铁板，"我收了三百万美元，存在瑞士的账户里。"
监控外，林若雪的笔在记录本上戳出个洞。
王胜望着沈浩然颤抖的手指，想起他曾经在足协会议上大谈"足球要走市场化"的模样。
原来所谓市场化，是把国家队当商品，卖给境外资本。
"这些供词我会连夜整理。"林若雪合上记录本，"国际足联那边，总局外事司己经在联系了。"
王胜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
楼下，运证物的警车闪着红蓝灯，秦建国被押上警车时，最后看了眼公司门口的"年度体育产业贡献奖"奖杯——此刻那鎏金大字在暮色里，像凝固的血。
手机突然震动，是体育总局办公厅的短信："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来电，关注《职业足球运动员权益保障法》修订进展，建议改革专班提交修订案。"
王胜望着短信，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弧度。
他想起终南山里那卷《天罡十二诀》残卷，想起青训营里孩子们踢球时的笑声。
那些被沉默契约困住的声音，那些被利益链腐蚀的规则，此刻正在他脚下崩裂——而裂缝中透出的光，足够照亮中国足球的下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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