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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一次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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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如同骤然收紧又松开的绳索,勒出道道伤痕后,生意在更深的隐蔽里重新流淌起来。风声似乎远了,但李远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他心中那本无形的账册,页页分明,每一笔进项、每一厘开销、每一次提心吊胆的交接,都像烧红的烙铁,刻在心底。几个月无声的奔忙,汗水、焦虑与隐秘的期盼终于凝成了结实的结晶——扣除所有成本、磨损的草鞋钱、那令人心头抽紧的“管理费”,知青互助采购小组,竟真的在这贫瘠的土壤里,抠出了第一捧真正属于自己的、带着体温的盈余。

一个闷热得几乎凝滞的夜晚,知青点堂屋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木板缝隙都用旧报纸仔细塞过,隔绝了外面聒噪的蛙鸣与窥探的星光。桌上,一盏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橘黄的光晕将三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庞映照在斑驳的土墙上,影子被拉长、扭曲,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摇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庄重与隐秘的肃穆。李远、林晓梅、孙卫东围坐在那张布满刀刻般划痕的小桌旁,桌上摊开的不是书本笔记,而是几小叠零散的纸币,最大面值不过一元,颜色黯淡,边缘卷曲,还有几张印着沉甸甸稻穗和冰冷齿轮图案的粮票——在那个票证为王的年代,这薄薄的纸片,其价值远胜于同等重量的黄金。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灯油燃烧的味呛、陈旧木桌散发的潮气、以及年轻人身上洗不净的汗味。李远清了清发干的喉咙,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却掩不住那一丝如释重负的微颤和压抑的喜悦:“成了,咱们第一次分红!” 他拿起一张用铅笔反复演算、字迹几乎被汗水浸得模糊的草纸,指尖用力点着上面几行最终确定的数字,“扣干净了所有开销,净赚的钱和粮票,按咱们当初立下的规矩,分!” “分”字出口,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里,溅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他低下头,粗糙的指腹异常郑重地捻开一张张带着深刻折痕的纸币,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点数稀世的珍宝,每一次纸页摩擦的轻微“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孙卫东同志,” 他将一张深绿色的一元纸币和一张同样显得弥足珍贵的一市斤粮票,稳稳地推到孙卫东面前,“点里联络,跑腿传信,运输出力,你的功劳。一块钱,一斤粮票。”

孙卫东的眼睛瞬间被那抹象征着购买力的绿色点燃了。他几乎是抢也似的拿起那张纸币,对着昏黄跳动的灯光反复照看,指腹用力地、贪婪地着票面上凸起的纹路,感受着那粗糙纸面带来的真实触感。他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那新钱特有的、带着金属矿砂味的油墨气息,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嘿嘿的笑声在喉咙里滚动:“嘿嘿!真家伙!真分钱了!够买好几包‘经济’烟了,美美抽他娘的半个月!” 他小心地把钱票叠成最紧实的小方块,揣进里衣最深处、贴着皮肉的口袋,还用力按了按,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巨大满足后的虚脱感。

“林晓梅同志,” 李远的声音转向柔和,将同样的一份轻轻推给对面安静坐着的姑娘。灯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肩线,“药品采购走的是钢丝,账目记得滴水不漏,每一笔都关乎性命,辛苦了。一块钱,一斤粮票。”

林晓梅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立刻去接。她抬起眼帘,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此刻像落入了灯芯跳跃的火苗,灼灼地亮着,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地涌动。她伸出纤细却因劳作而布满细小裂口和老茧的手指,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极其小心地、仿佛怕碰碎什么似的,拈起那张薄薄的纸币和那张印着稻穗的粮票。她没有像孙卫东那样去嗅闻,只是用指腹轻轻抚平票面上一道细微的折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片羽毛。然后,她将它们放进一个贴身带着、洗得发白、边缘磨损起毛的细棉布小口袋里,仔细地收紧袋口的抽绳,再妥帖地藏回衣服内里。她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恬静而笃定的微笑,像幽谷里悄然绽放的铃兰,无声地诉说着一种巨大的慰藉。这微薄的盈余,是他们小心翼翼趟过暗流险滩、用智慧、胆识与不眠的汗水换来的第一颗果实,沉甸甸地落在心上,压平了无数个日夜的惶恐。

“我自己,” 李远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那熟悉的油墨味此刻也变得不同,“采购、销售,跑县城的大头。一样,一块钱,一斤粮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剩下的钱和票,那几张纸币和粮票静静地躺在光影交界处。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将它们拢到一起,叠放整齐,“这些,留作采购的周转金,是咱们小组的血脉,一分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是咱们的命根子。” 语气斩钉截铁。

属于他的那份钱和粮票,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像揣着一块刚出炉的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从黄土地到商业帝国 回到自家那孔熟悉的、弥漫着柴草和泥土气息的窑洞时,母亲王秀花正就着如豆的油灯光亮,佝偻着背,费力地缝补着八弟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补丁摞补丁的破褂子。针线在粗布间艰难地穿梭,发出细微的“嗤啦”声。李远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这片昏沉中的静谧。他悄无声息地将那张带着自己体温、己被手心汗水微微濡湿的一元钱和那一斤粮票,塞进母亲满是硬茧和皲裂口子、如同枯树皮般的手心。

王秀花的手猛地一颤,针尖瞬间刺破了指尖,沁出一颗细小的血珠。她愕然低头,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看清了掌心里那抹突兀的绿色和淡黄色的票证。枯瘦的手像被火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先是本能地瑟缩,随即又用尽全身力气般死死攥住,指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她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被岁月和辛劳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那水光剧烈地晃动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头上下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惊惧、担忧、难以置信的狂喜、沉重的辛酸——要冲破那干瘪的嘴唇奔涌出来。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沉重得几乎要砸进地里的、带着无尽辛酸与一丝微弱暖意的叹息。那薄薄的钱票,此刻在她手中似乎重逾千斤,压得她本就佝偻的脊背更深地弯了下去,几乎要触到膝盖。

“三哥!” 一声压抑着兴奋的轻唤打破了这沉重的静默。八弟李八斤像只机灵又警觉的小老鼠,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神秘兮兮地拽着李远的衣角往炕边拖。他踮起脚,警惕地瞄了一眼门口和母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个早己露出破败棉絮的旧枕头一角,献宝似的亮出里面小心藏着的一枚亮晶晶的5分硬币——那是李远上次悄悄塞给他的,被他当作无上的珍宝。“看!我的钱!藏好了!谁也不告诉!” 小家伙仰着小脸,脏兮兮的脸颊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采,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守护巨龙宝藏般的认真和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快乐,那光芒,甚至短暂地照亮了窑洞的昏暗角落。

父亲李老实,一首沉默地蹲在窑洞那冰凉粗糙的门槛上,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吧嗒,吧嗒……劣质旱烟燃烧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他那张被岁月和苦难犁出深深沟壑的脸庞,在烟锅明明灭灭、闪烁不定的火光里,显得格外凝重、幽深。灰白的烟雾缭绕升腾,模糊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只剩下一个沉默而沉重的轮廓。他沉默地吞吐着烟雾,目光却像生了根,牢牢地钉在窑洞里这无声上演的一幕:妻子紧攥着钱、指节发白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小儿子守着那枚硬笔时眼中不谙世事的天真欢喜,还有大儿子李远正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仔细地帮八斤掖好那床破旧单薄的被子边角,生怕漏进一丝冷风。烟锅里的火,随着他长久的沉默,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一点微弱的猩红。

终于,那点猩红也彻底熄灭。李老实用力地在粗糙的门槛石上磕了磕烟锅,发出沉闷而短促的“笃笃”声,震落几缕灰白的烟灰。他抬起眼,目光如同穿过弥漫的硝烟,越过灶台、油灯、妻子低垂的头和小儿子兴奋的脸,最终沉沉地落在李远身上。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潭,有长久以来的审视,有挥之不去的忧虑,有难以理解的困惑,最终,在昏黄的灯影下,竟沉淀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李远感到陌生的温和。他沙哑地、低沉地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长年累月被劣质烟草熏燎的粗粝,却奇异地不再冷硬,像一块被溪水磨去了棱角的石头:

“远娃子…”

李远掖被角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停留在冰冷的粗布被面上。

“早点睡吧。” 李老实的声音依旧干涩,却不再是指令,更像是一种……带着疲惫的关切?“明天…还得出工。”

“远娃子”——这三个字,不再是连名带姓的“李三娃”,也不是生硬疏远的“老大”,而是带着李家坳泥土气息、裹着血脉里亲昵与一种无声却沉重的认同的称呼。它们像三块滚烫的炭,猝不及防地投入李远的心湖,瞬间击穿了长久以来构筑在心房外那层名为“不被理解”的冰冷硬壳。一股汹涌的酸涩首冲鼻腔和眼底,他猛地低下头,背对着父亲,借着给八斤拉被子的动作掩饰着,用力眨了眨眼,将那些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温热狠狠逼了回去。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只沉沉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应了一声:

“嗯,爹,知道了。”

窑洞外,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窑洞里,油灯的火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跳跃了一下,爆出一朵微小的灯花,将父子俩沉默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轮廓奇异地靠近了些,仿佛某种坚冰在无声的暖意下悄然裂开的印记。那枚被八斤珍藏在枕头下、带着他体温的5分硬币,在沉沉的黑暗中,似乎也隐隐透出了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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